眼前又闪现母亲临终前枯瘦的手悬在半空,指尖掠过父亲与她的画像边缘,重重落下。
混沌中,幼时在御花园落水的场景重现,有人隔着水面唤她,她挣扎着下沉,模糊视线里,穿着侍卫服的少年朝她伸出手,目光在触及他面容时,眼角一点泪痣……是萧瑾聿!
瑶华宫的烛火忽然一晃,皇后仰着头,眼睁睁看着贵妃在横梁下摇晃,如一片火红的枫叶在枝头飘摇,最终落叶归根。
周遭一片寂静,她拼命想睁眼,有人用沾着龙涎香的帕子,轻轻擦去她额头的薄汗。
苏宥棠猛地坐起,后背冷汗浸透中衣,吐出一口鲜血。
眼前是熟悉的闺房,而坐在床沿的萧瑾聿正用手帕拭去她嘴角的血迹,随后擦了擦自己的指尖血,轻描淡写地开口:“醒了?”
苏宥棠还未从梦境中回过神来,被萧瑾聿突然开口更是吓了一跳,她猛地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和梦中着侍卫服的少年重合。
“你……你你……殿下怎会在此?”她惊呼一声,声音沙哑,指尖触到枕边冰凉的玉佩才骤然清醒。
萧瑾聿玄色衣袍上的云锦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他慢条斯理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你的婢女差人来府上传话。”他忽然直视床榻上的她:“说是心病。”
苏宥棠看着他的泪痣转为猩红,低头闭眼缓了片刻,“我幼时落水可是殿下所救?”
“是。”他沉声道。
这个简单的回答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苏宥棠紧闭的心扉。
“是今日我唐突了。”苏宥棠抬手一挥,止住了萧瑾聿的话头,“殿下且慢。”她还带着梦魇时的恐惧,“容我……缓缓。”
苏宥棠缓缓起身,坐在床边,低头深思。
约莫一炷香后她抬眸,正对上萧瑾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似有暗潮涌动,与他平日里的冷峻形象判若两人。
“殿下,我如今刚和离,并无其他想法。若是为了苏家的利用价值,大可……”
萧瑾聿闻言,眼角的泪痣颜色似乎更深了些,他声音低沉,“不是为了利用你。”他顿了顿行至床边,“我要的从来不是苏家势力,是你。”
“我今夜前来不是要你给出什么答案,听闻你身子不适,我便知晓是我今日唐突了。”
萧瑾聿望着苏宥棠垂在光影里的眼睫,思索片刻缓缓开口:“若造成负担,便当我没说过,姑娘和离后尽兴便是。”他的眸中有瞬间的落寞。
苏宥棠望着他比白日里多了几分认真,忽而唇角微扬,“尽兴?”
她尾音轻轻上扬,似笑非笑,却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萧瑾聿眸光微动,却并未回答。他在意的,不是家世门第,不是朝堂利害,而是她是否活的自在洒脱。
她见他沉默,便低声道:“如今女子和离已是不寻常,更不必说……活得尽兴了。”
她在萧瑾聿的目光中走向紫檀桌前,沏了一盏茶,茶汤泛起细碎涟漪,映出她微微失神的眼眸。
“嗒”的一声轻响,茶盖与盏沿相碰,她忽然醒神,迎上他的目光,轻轻将青瓷茶盏推至她对面位置,“殿下请用茶。”
他本就生的极好,现下端坐在桌前,烛火下更显眉目如画,肤白似玉。
他开口:“纵使女子在这世间行走艰难,但……”,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话音忽止。
苏宥棠望着他敲击桌面的指尖,虽传言体弱多病,但这人骨子里便带着帝王家的不羁。
“不若让我来猜猜,殿下可是想说护我周全?”
“并非。”他忽然展颜一笑:“我想给你的尽兴便是让你堂堂正正站在金銮殿上,亲口告诉那些老顽固,为何女子不能活得痛快。”
这一句话却似惊雷炸在耳畔,金銮殿……
苏宥棠手中的茶盏猛地一晃,她没想到萧瑾聿竟将这般大逆不道之言说得如此轻松。
“苏宥棠。”他忽然连名带姓唤她,“在你给我答复之前,护好自己。”
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着他转身时带起的龙涎香消散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