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什么事又惹得少爷不开心。”
徐岱儒提着杯酒花枝招展地踩进卡座,西装马甲,高筒皮靴,甚至还上了点底妆,闪亮的眼皮子像个随时能上台唱戏的。
激烈的电子乐轰炸地整个空间都仿佛在震动,缭绕的烟雾和炫目的灯光萦绕卡座。
“你不是监工去了?水泥地里这么监工?”何昱窝在沙发里,抬眼一扫,深觉有碍观瞻。
“您怎么进这场子的我还没算账。”
徐岱儒翻了个白眼,夺过他手里的杯盏喝了口,尝出是无酒精饮料才放过。
“有必要?以前你带我到处玩怎么没见你良心。”
“未成年人这个点就该乖乖回家读书睡觉。”该不良青年一本正经。
何昱侧滑到坐垫上,刷手机,“就今晚,烦。”
“亲,你姐又来旁敲侧击了哦,据说你们一天吵两次,还是当着人班主任的面。”
何昱:“什么时候你们关系这么好?”
徐岱儒:“好屁,也不知道她跟我爸说了什么,好像我把你拐了似的。也不知道她这一天天的怎么那么闲,算计天算计地的,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一样,哦,你家还真有,可惜太子看不上,公主驸马每天眼巴巴……”
何昱一把扔开手机,无声看着他。
“对不起我闭嘴我瞎说,这酒精真有点上头。”徐岱儒激灵一下,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手势,“那边那个帅哥!来碟果盘呗,我醒醒酒。”
廊道里极有眼力见地来了个帅气的侍应生,徐岱儒不要脸地要了人的微信。
徐岱儒这名字,想必是他爸妈对这孩子寄予了一些高洁的期望,奈何这人年轻时候伪装太好,爸妈过于放心地让他从初中起就放养海外。
学业倒是不负厚望,可惜性取向过于放飞自我。
大学期间荤素不忌,前后交往过的男朋友两只手数不过来。曾经也厚颜无耻地瞄上过高冷出众的高中生何昱,直到差点被正值不爽的何昱废了胳膊,才彻底断了想念。
也许是吃腻了国外的硬菜,想着回国找点小清新。
“我是正经创业。”徐岱儒如是说,“你那些材料我看了,太顶了,要不是……真可惜了。”
“别夸,就够忽悠外行。”何昱胳膊挡着眼。
徐岱儒:“说认真的,你是真不想画了还是跟他们赌气?”
“累了,不想玩了。”何昱困倦地抬不起眼,“搞完你这单我就撤。”
几年除了没事溜达街市找灵感、回家大吵垒小吵,他也固定接一些商稿,玩些自媒体,逐渐也打开了知名度,陆续也有不少进账。
不过现在来了笔大单子,老板心大,大手一挥拿了作品就让他滚蛋上学。他可以专心这一单,并且空出大部分时间来处理学校的事。
“你家那环境,学什么都得变成神经病。”徐岱儒说。
“哎,我懂,叛逆期嘛。我还不是学了三年计算机,还是来开我的小店。”他继续哥俩好地拍拍何昱的腿,在他踹自己之前又跳开一米远。
“二老板,就指望你给小店提逼格了!”
徐岱儒喝酒蹦迪自娱自乐,没碍着何昱。
后者兀自七歪八拐地躺在沙发上,刷完微信刷微博,刷完微博刷Quora,被墙挡了才后知后觉转回知乎继续刷,完成日常任务一般检阅过所有热搜榜单。
愣是在这低消四五千的卡座里研究了一晚上手机。
……
徐岱儒新租的公寓就在离一中一条街的小区里,顶层复式结构。
何昱早先就表示自己的存款只够支付顶层小房间的费用,便占据了二楼次卧,留下一溜大房给徐岱儒和他的田园猫折腾。
次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独卫有阳台,甚至有一张徐岱儒特意定制的两米长大书桌和上墙书架,新书摆开点上灯也是有模有样。
何昱没打开书,手机成瘾一般,继续按部就班挨个取消了聊天软件的小红点,拉黑了一众虚情假意,而后躺在床上大张四肢,愣愣地瞪着天花板发呆。
凝聚一点的视线涣散,再涣散,五感都逐渐模糊,仿佛整个人都融化在深夜里。
思绪空白了一阵才游荡着又聚拢一点。
如果此时还在大洋彼岸,或许就不会这么无聊,他可以和酒池肉林凑合一宿,然后再旷一天的课用来白天睡觉。
昼伏夜出,极其规律。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他怀念以往的生活。
只要能远离何苑,远离那些叫嚣在他耳边的杂音……
凌晨,他下楼觅食。
楼下只有一点微弱白光,暖气开得很足,徐岱儒抱着二宝窝在懒人沙发里,这大傻子对着手机屏嘿嘿傻笑,不太像个正经人。
路过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个清亮的女声唱歌,还是些时代老歌。
这不像好友的作风,何昱凑近了看,是某知名平台直播,一个寻常的美颜十级选手,甚至是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的漂亮阿姨。
果不其然,画面后边还有个高瘦的年轻男生,戴了副墨镜和挡住额头的棒球帽,但仍挡不住高挺的鼻梁和白皙的侧脸,黑色字母毛衣下身形挺拔。男生面无表情地坐在高脚凳上当摆件,一手拿着个补光架一手用着个笔记本电脑。
“据我多年阅人无数的经验来说,这人骨相来看绝对是个帅哥,还得是个年轻小帅哥。”徐岱儒摸摸下巴,“可能跟你有的一拼。”
何昱把从冰箱摸来的冰可乐往他脸上一贴,“少恶心。”
直播的观众并不只有徐岱儒一个贪恋男色的。
“小哥哥在干什么?他在学习哦,不打扰他哟。”女人黏黏糊糊地捂嘴笑着说,并不多提身后的人,转头就带过话题。“家人们,我们下一首唱什么呢,我来看看评论区。”
“学习哦~”徐岱儒躲开他的冰可乐,阴阳怪气地斜睨。
何昱:“……傻逼。”
翌日,赵远程叼着牛奶卡点进教室,本来他还带了个面包,然而过于明目张胆在校门口就被笑得和善的教导主任没收,只有宽大校服里的一盒牛奶幸存。
“班长,有救济粮没有?我早饭又没啦。”赵远程熟练地转头寻求嗟来之食,却直直撞上另一人出神的脸。
陌生,阴鸷,吓得他一哆嗦。
何昱掩饰般垂下眼,表情莫测。
后桌的正主从另一边不紧不慢走来。
室内空调温度高了些,郑淇侧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校服外套,露出底下的黑色字母毛衣,从课桌里随手掏出包饼干丢给赵远程,“赏。”
何昱无焦点的目光垂在前座后背,看了半晌,他的随手乱转的笔尖一顿,想起什么般眨了眨眼。
随即他摸出手机,百无遮拦地在后排打字。
Y:昨天那个直播,图?
岱宝宝没回复,估计还没起。
何昱上下打量着身前的背影,盯着那校服领口的半截衣料,挑了挑眉。
毛衣可以撞,这这背影却是叠加了十层滤镜都让人印象深刻的。
像极了昨晚那个“男色”。
一个早读的时间,他就对着那背影刷刷画了几张速写,也不挑地,就在崭新的课本上。
何昱有个小习惯,没事干就喜欢随手挑着身边的人事写写画画,大概就像其他人会不自觉用日记的方式记录生活。
郑淇总觉得自打早上进教室,这插班生就跟中了邪似的。
昨天还一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关心的自闭模样,今天就时不时经常能跟他撞上目光,屡屡还似流水般悄然划过,无声无息。
不过这都和他没关系。
郑淇面无表情地打开书。
感受到背后被人戳了一下,也许是用笔端戳了戳,郑淇回头。
何昱懒懒地托着腮,桌上就一支水笔和一本簇新的数学书,“上到哪儿了?”
郑淇这才看清这人长什么样,昨天那个缩团刺猬似的角落生物今天像是终于舒展了四肢,乱发被他耙梳到后脑,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就是上面漫不经心的神色和下撇的嘴角像是时刻在挑衅人。
像只暂时收了爪的猫。
郑淇:“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