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慧很是不情愿,爹和四哥说的话她在后间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不忿大哥分家后越发不把爹娘当回事儿,卖那劳什子冰皮月饼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可同样也气四哥心里没个数。
十几篮子的月饼,好几百个呢,就算给书院夫子、同窗走礼,哪能用那多,四哥都不知道留几十个带回来给家里人尝尝。
宋慧咬着嘴唇,头一次觉得大房那讨厌鬼说的有些话不是没道理,现在连个月饼都没想着带回来一块,日后就算考中秀才,怕也是瞧不上家里这些穷亲戚!
“慧慧,作甚呢,没听到我说话。”不见闺女吱声,宋成华不耐烦地催促。
“哎,爹,我这就去,收针线呢越忙越乱。”宋慧扬声,抖了抖装布头、鞋面的针线篮子,下床踢踏着鞋弄出响动。
杜氏端着木盘进屋,见女儿要出去,嗔怨道:“都这会儿了还出门,给你四哥熨衣裳吧!”
木盘里三个碟子,冒尖的猪头肉,新炒的鸡蛋,还有一盘冬米圆子,只一眼,宋慧就移开视线,嘴角扯出个弧度抬高门帘侧身让路,“爹找大哥呢,我去叫人。”
“那成,去吧。”杜氏没多想,端着木盘进屋,欢喜道:“老四,赶紧吃,垫补垫补,饿坏了吧。”
“娘,您歇着,儿子也不是很饿······”
门帘“噗”的落下晃荡着,没能隔绝屋里亲热的说话声,宋慧扯了扯嘴角,没能摆出个笑脸,索性冷脸出门。
今儿来了几家亲戚,舅家就不说了,老姑姑却是念叨着她要留成老姑娘了,还说爹娘该先给她定亲,当时族里好些长辈都在,那眼神,宋慧现在想想都觉得脸烫,要不是端茶倒水能露脸博个好名声,她早回后间了。
原想着四哥中秀才后肯定有好人家来提亲,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嫁到县里,可这都好几年了,别说秀才,四哥连个童生都不是,今年开始又要交夏税,就算有好人家来提亲,聘礼多少暂且不说,爹娘肯定不乐意给她丰厚的嫁妆,现在又有侄女定亲在前,宋慧窝了一肚子火,连大房的门都不想进,直接喊道:“大哥,爹找你。”
屋里的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出来时只看到个钻入上房大门的背影,吴氏忧心忡忡:“当家的······”
宋老大沉着脸,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你带着孩子先吃,我去去就来。”
这窝囊样儿,隔窗听到动静的采薇恨恨捶床,今儿让宋老大这么去上房,她就算有上千个由头,也甭想要回月饼钱。
起身下床,趿拉着鞋出门,没理站在门口的三人,直接奔上房去。
“采薇······”吴氏伸出的手连衣角都没碰到,担心又犹豫。
采薇并未直接进屋,廊檐下五六个小马扎胡乱摆着,应该是供来客歇息还没来得及收拾,她随手拎了两个丢在窗根下,攀住窗沿踩着马扎从窗口探头看去。
宋老大佝头偻背站在门框边看不清神色,宋孝智坐在立柜旁捏着筷子夹肉片,杜氏、宋成华一个坐在床沿一个靠着被子,皆看向门口处,倒是没人发现窗户上多了个小脑袋。
有马扎增高,采薇索性胳膊搭在窗台撑着脑袋看戏。
杜氏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马嫂子说的那事儿,只要老大家应了,自家就能直接攀上县里顾家,那可是顾大官人家,到时候别说一小小甲头,就是保长,当家的也能谋一谋,可结果呢,那死丫头不乐意,这犟种也不松口,白白丢了一个门路不说还叫二儿子离心,都是这窝囊废没用,连儿女的主都做不了。
“个没卵蛋的窝囊货,不给家里帮忙就算了一天天尽扯后腿,是见不得你弟好还是想气死我们老两口你好做这个家的主……”仗着都是自家人,杜氏也没了外面的慈善做派,拉着脸斥骂,言辞很难听。
采薇撇嘴,这话就说的很没道理,就算俩老货现在就咽气,这个家也轮不到宋老大做主,乡里谁不知道她家已经分出来了,杜氏这是要骂人连借口都懒得找。
“就说今儿,大丫定亲人男方来送聘,家里忙得热火朝天,偏偏你们个个不着家,端怕使了你们一分力。” 杜氏没好气,“还有那月饼,给你弟弟当中秋节礼可是亏着你了?推三阻四不情愿,还在街上拉拉扯扯,都不嫌给你爹丢人的。”
“既然不亏着我,那奶把账钱结了。” 采薇突然出声,吓屋里四人一跳,齐齐扭头看来,她却无事人一样伸手掌心朝上,“ 二两银钱,碎银也行,铜板我也不嫌。”
杜氏的脸黑得彻底,宋成华更是眼神不善。
当然,最不要脸的还是宋孝志,直接站起身嚷嚷:“大人说事哪有小孩插嘴的,还反了你不成?大哥,你和大嫂就是这么教养孩子的?咱家可是读书人家,这要传出去叫别人还以为咱家闺女都这样没大没小呢。”
宋成华眼神阴鸷,虽没动,可想打人的戾气半分不减,“没大没小没教养的狗东西,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