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一拱手就大摇大摆的径直坐在了椅子上。
这郭应乾生的肥头大耳,穿着一身墨蓝杭绸直裰,身后还站了一个褐色棉布长衫躬着身子瘦弱的男子。
那男子长着一双三白眼,轻瞄了眼沈尧,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在了郭应乾的身后,在他耳边轻声提醒,“大人,您应该行跪礼。”
郭应乾一愣,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即一拍脑袋,“哎呀,瞅我这记性,”刚想跪下。
沈尧连忙伸出双手,快他一步起身虚扶,压低了声音,“郭大人不必客气,以后你我二人皆在冀州做事,也算是同僚了。”
郭应乾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沈尧端起茶杯轻抿了口,“听闻昨日大人来找过本王。”
郭应乾说道,“下官得知殿下这一路感染风寒,府里正好有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就想着带来给王爷看看。”
他使了个眼色,身后便走出一个背着药箱穿着石墨色长衫的中年男子。
沈尧垂下眼,唇边溢出一缕浅笑,“本王如今已经大好,这看病一事……就免了吧。”
“王爷,您不知,这风寒可大可小,若侵入肺腑,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
沈尧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看着郭应乾,沉默不语。
一时间屋内寂静。
郭应乾被盯得面色涨红,只觉自己身上负重千金,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若不是身后的提督李高一劲怂恿,他才不想来。
他正想着再说点什么缓解下尴尬。
却听到对面轻快地回答,“好啊。”
郭应乾心上一喜,连忙随大夫上前。
沈尧伸出右手搭在脉枕上。
大夫凝神细诊,皱了皱眉。
郭应乾着急的问道“怎么样?”
大夫收回手,声音里有些疑惑,“回大人,倒是有些风寒之症,只是不严重,照理说认真服药,三四日内便会痊愈,何以拖这么久。”
阿招插嘴,“我家王爷自小不爱吃药,这有什么奇怪的。”
大夫点点头,“那便是了。”
沈尧收回手,“既如此,郭大人可以放心了。”
“放心了,放心了。”郭应乾陪笑,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打量四周,“下官见王爷府里怎得一个婢女都没有,这怎么行,那些下人笨手笨脚的,哪有女子贴心轻柔。
正巧,下官新得了两个婢子,还算机灵。”
他拍拍手,从门外走进两个身材姣好的婢女,一女子身穿红色舞姬服饰,腰间挂了几颗铃铛,走起路来铃铛随身姿摇摆,在夜间更加清脆悦耳。
另一女子,容貌秀丽,青色衣衫,手拿琵琶,鼻尖还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红痣。
一浓一淡两相宜。
郭应乾满脸的肉挤在一起,五官都看不真切,试探着问道,“不知殿下要不要留下?”
沈尧眸光轻扫,在青衣女子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手指摩挲着扳指,唇边也露出一抹轻笑,“好啊,反正这府里……也无趣的很,那便留下吧。”
郭应乾见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好再留,
带着人走了。
刚出荣王府,他就狠狠的对李高骂道,“他荣王都没说话,你在那瞎提醒什么。”
李高谄笑着啪啪打了几下自己的嘴,“都怪属下多嘴,属下也是担心荣王殿下怪罪,那贺瞻远贺大人至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这荣王生了病,如今又到了冀州,大人总要做做样子探望下,才不让人挑出错来。”
“如今可放心了?要我看,什么先太子遗孤,不过是个摆设,圣上若真喜爱他又怎么会在他刚回都城就迫不及待地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你没看见,他盯着连城的脸都快盯出花了。”
“是是是,还是大人聪明,送了两个婢女过去,就算不去荣王府也能随时知道荣王的动向。”
郭应乾被李高吹捧的眼角都挤在一起,“行了行了,知道你也是好心。”
王府内。
金光璀璨,灯火葳蕤,沈尧坐在榻上,玄色锦衣铺了满地。
他看向那两名婢女,眼尾上扬,“都叫什么名字。”
抱着琵琶的女子屈膝,“奴婢叫连城。”
另一个也上前一步,“奴婢叫绮云。”
沈尧袖子一挥,勾了勾唇,语调也懒散,“那便……开始吧。”
连城与绮云对视了一眼,就开始演奏起来。
她们二人一个善舞一个善乐。
舞姿动人,歌声动听。
沈尧闭着眼,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迷人。
他半躺在榻上,一手拄着头,一手搭在膝上,手指随着琵琶的节奏上下敲打。
两个人唱了什么跳了什么他一概没看没听,心里盘算着,郭应乾为何送两个婢女?
监视他?是授了永安帝的旨意吗?可是永安帝为何多此一举?要是监视他为何不把他留在都城。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直唱到后半夜,沈尧才打着哈欠回到房里。
阿招对音律一窍不通。
听了三个时辰听的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进屋就开始抱怨。“王爷,为什么要留下她们啊。”
沈尧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将胳膊垫在脑后,悠悠地说道,“你没看见吗,那个郭应乾连大夫都带了,摆明是试探我,我若是今日拒了,只怕还有明日,后日,他不会就此放弃。”
阿招点点头,原来如此,还好沈尧确实也受了风寒,才没露馅。
他指着外面,“那那两个婢女,怎么办?”沈尧是回房了,那两个女的还在堂里站着呢。
沈尧又打了个哈欠,“你去处理吧。”
阿招摊手,一张黑脸写满了无奈,“我怎么处理?这府里连个管家都没有。”
“没有更好,人少清静,再说,你在醉仙楼里不是跟那些花娘处的挺好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花娘们那是迫不得已,她们一看就动机不纯。”
沈尧笑,凤眼渐渐迷离,“反正吴叔也没回来,你我也无事可做,听听曲不好吗?”
“再说……人在眼皮子底下,总比在暗处踏实多了。”
阿招挠挠头,一脸的不解,这人在眼皮子底下怎么还能睡得着呢。
沈尧多日赶路没睡好,早就困得不得了,他闭上眼睛刚要睡过去。
阿招又一屁股坐他床上,哀怨道,“那我就随便给她们找两个房间了。”
沈尧翻了个身,将被子蒙在脑袋上,发出闷闷的声音,“记得找个离我远点的,以后每日亥时让她们来唱曲,唱到丑时再回去。”
“……”
阿招抬脚要走。
“还有……”沈尧忽地想到了什么,掀开被子坐起身,表情恶狠狠地说,
“告诉那个连城,以后不许穿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