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辛奈看到了穿着连帽运动服的水门:“早。”
她也换了件新衣服,一件印着漩涡家纹的白色T恤。他微笑道:“早。”
跑道边上不断有路过的人看见他,然后兴高采烈地打招呼,都是其他班级的同学。玖辛奈站在热烘烘的小孩堆里发呆,发觉波风水门的人缘其实很好——长得帅,脾气好,学习优秀,她找不到这家伙人缘不好的理由。这时候,动画里一些让人尖叫的片段又浮现出来了。玖辛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不去想。如果这世界是个巨大的握手会,那么她就是抽到了唯一能和偶像亲密接触聊天的幸运券的幸运观众。可是没有人问过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这个世界也不是握手会。
一通汗流浃背之后,小孩子们被赶回教室,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教理论,课程内容让她联想到现代陆军战役分析。这安排一点也不合理!她倒头就睡,熟悉的配方,老师依然吩咐波风水门前来唤醒,依然把当天的值日安排给了她。
“下课了,”他用尽了办法,依然没能让她转醒。“别睡了。”
现在的波风水门还不知道,自己这叫醒服务一接就接到了他们毕业。
他用小孩子的“最大力”去晃晃她的肩膀,玖辛奈终于揉着眼睛爬起来了:“干嘛?”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现在是午休时间,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去食堂吃饭。波风水门看着呆呆的她,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个大号餐盒,打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八个饭团,形状圆润极了。他等了一等,才说:“下课了。”
玖辛奈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确实饿了。”接着伸手就去拿第二排的第一个饭团,咬了一口后似乎被梅子馅酸到,但没说什么,反而看着不动作的他,口齿不清道:“你不吃吗?”
真没见过这样的人。波风水门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还在微笑:“……我吃。”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从操场回来后就很默契地坐到了最高的最后排。玖辛奈突然发现只要坐在这里就能看到每个人最脆弱的后颈与后脑勺,而从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人的身上哪个部位比较容易被摧毁、受伤——或类似的问题。
眨眼间两个饭团已经下肚。她看着一直细细咀嚼食物也不再聊天的波风水门,想去拿第三个饭团,却感觉自己有些饱了。
他注意到她的犹豫,直接把饭团递了过来。
“我不饿。”她举起随身的水杯灌了一口,大概是真的吃饱了,清了清嗓子,又一字一顿地问他:“你真的是波风水门吗?”
水门一下子呛到了:“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因为我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在漩涡玖辛奈的身体里。“算了,我相信你。”
他瞪着她,有点包子脸,表情可爱得玖辛奈头一回察觉了对方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个还没换牙的小屁孩。实际上,她吃的有点太饱了:“‘这个问题很蠢’,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抱歉,四代目,我想说的是,呃,你赢过带土吗?”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导致鸣人变成人柱力的带土,是的,我赢过。”波风水门强忍内心的吐槽欲,慢慢地回答道,“你问这个干嘛?还有,不要叫我四代目,听起来……好恶心。”
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红发女孩会在临近成年的时候从初代目的妻子身上继承九尾,继续漩涡家族永恒的接力跑,他从来没尝试过在拯救世界前不和“漩涡玖辛奈”结婚,但既然这次有她充当变数,或许不把人扯进自己的计划才是最好的。
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哼哼:“你有没有试过不当火影?”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一次……我一出生,三代目就是二代目的学生,宇智波镜。”
玖辛奈有点不敢想下去:“然后呢?”
“然后……村子里的氛围很紧张。”他不太想细讲,大概因为细节都很让人痛苦,“除了你清楚的前几次,我发现后来的几次重生都像……像另一个世界,但同一批人……”
“你知道吗?我们管这东西叫‘平行世界’。”
“什么?”他飞快地合上饭盒盖,有点好奇地凑近了她,径直盯着玖辛奈的绿色眼睛发问,“你以前到底是干嘛的?”
“大蛇丸,你知道吧?”
水门点点头。
“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动不动就有一操场的大蛇丸被淘汰。对了,你每次都从出生开始复活吗?”
他肃然起敬,因为她举手投足间的确有股知识分子的高贵气息,尽管这里没多少人明白知识的重要性。“差不多吧,最近几次都是这样,但这是头一回从出生开始。”水门接着说道:“卡卡西叛逃的原因是最多的,他比较会装,实际上可能和你一样脆弱,好吧,比你要好点。”
她骂了句语焉不详的脏话。
水门继续泰然自若地微笑道:“我试着拯救他父亲,但……没什么用。如果旗木朔茂从舆论和任务中活下来了,卡卡西的身上还是会发生一样的事。关于宇智波止水,我知道他的写轮眼能力,因为他联系过我,但是……五年后,木叶被云影打败了,我们都成了战俘。”他稍稍抬手,示意她先不要插话。“玖辛奈也一样,即使她活下来了,同样的悲剧也会在二十年后发生,或许迟到了一点点,迟得足够我以为这回躲过一劫,但命运始终都不会忘记。我曾以为我们被诅咒了,后来才意识到我只是在一厢情愿。重生就重生,我并不怎么重要,也可能只是个玩笑,不管命运怎么想、怎么做,我每次都输得很彻底,而这就够了。再说,或许死亡才是每个人的结局,只要认真地活过,就不算有遗憾。”
他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说过一大段演讲词般的话了,讲到最后,其实连向来有用且聪明的嘴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大概是大脑在顽强地推进到了用句号结束的末尾。词序混乱,连表达的意思都七零八落地散在话间,他不是在说过去刻骨铭心的几次失败,而只是一些无人可以分享的心碎与挫败。
她垂着眼睛,直到确认了水门已说完了他想说的话,才慢慢地重新看过去:“你知道那些被淘汰的‘大蛇丸’会去哪里吗?”
他很配合地问:“哪里?”
“差一些的世界而已。”但只要你在每道题干下都写‘解’的话就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玖辛奈觉得视线受挡,下意识地吹了吹刘海。他们离得太近,太害怕别人听到这场大逆不道的对话,又太疲惫、太没安全感,其实已经是小动物互相依偎的姿势,在不在场的其他人看来只是脑袋凑得极近的秘密谈话。温暖的呼吸声现在终于像海浪一样一层一层涌进空隙,但她飞快地切断了这种令人着迷的氛围:“以后我的钱都给你。”
“什么?”
“我不会做饭,中午和晚上都吃烤茄子也没关系。下课后我们可以一起凑钱买洗洁精,我们轮流洗碗,只要你别爱上我。”
他想笑:“这是安慰吗?谢谢。”
这不是安慰。不过玖辛奈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说那种“你辛苦了”或者“你已经做好自己了”的台词。她知道火影里伪装得最好的圣父圣子圣灵此刻正三位一体地包围了自己,而自己除了对世界意志下跪别无他法。站在一个观众的角度,玖辛奈很想为此刻的波风水门大哭出声,但现在她正身处上古邪神岸本齐史的握手会现场。
“所以晚上可以吃秋葵吗?”
“到时候再说。”
“可以吗?”
他妥协了:“……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