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岭南道辖下各县都免了赋税,耕种收成皆为农户所得,经过天灾饥荒后的百姓对粮食很是看重,打下稻谷后在晒谷场里日夜轮流守着,生怕被偷。
县衙也对今年百姓的收成倍加关注,事关政绩,稻谷收回来后县令派了农事官去村落走访,一一登记各村的收成情况。
到南山村村口时,竟是无一人出来迎接,其他村子都是村长带着村民们集体出来候他。
这南山村,着实是猖狂了些。
农事官带着几名衙役往村里去,期间遇到一独臂男子面无表情地越过他出村去,浑似没看见衙役身上的官服般。
农事官欲喊住他:“这位小兄弟,请问——”
“不知道。”
“你——”
“滚。”
说罢,嚣张的背影消失在村口。
农事官:“……”,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这南山村的人真是无法无天,农事官立时下了决定,回去后定要同县令告一状,他继续往前去,听着一简陋小院里传来孩童稚嫩的读书声,心中多了一丝宽慰。
他上前去叩门。
须臾,一着葱绿小衫的垂髻小女童来开了门,杏眸圆脸,手上捏着一只精致的竹蜻蜓,她仰起脑袋瞅着来人问:“请问你找谁呀?”
农事官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笑说:“我找你们村的村长,不知可否与我指下路?”
戚云福点了点脑袋,回头抬着嗓朝院里喊:“居爷爷,外面有一个长得像大水缸的叔叔找你!”
农事官:?
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身形,也就“稍微”圆润一些罢了,作何在孩童眼里成了大水缸?
居村长搁了书本,起身出去,见来人身后跟着几名衙役,他淡了声道:“我就是南山村村长,有事便说。”
农事官站在日头底下,他皱眉道:“本官乃县衙农事使,奉县令大人之命前来各村落登记今年的早稻收成,可否进去坐下详谈?”
居村长瞅了他一眼:“南山村没收成,你用不着登记。”
农事官竭力维持的冷静微微龟裂,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遂往前一步,说道:“我知晓南山村耕田贫瘠,人丁也少,可只要好好经营,每亩水田也能出几担粮食,何至于……没收成?”
“没种,就没收成。”,居村长打发他道:“今年又不用缴纳赋税,种不种粮食与你们官府又无甚干系。”
“如何会无甚干系!”,农事官怒极,推了门挤进院里,见院中坐着十几个六七岁左右的孩童,齐刷刷的眼睛看过来,他忍声道:“上一年蝗虫肆虐地里庄稼颗粒无收,朝廷体恤我们岭南道才免了今年的赋税,你们不珍惜着这样的机会,好好侍弄庄稼,囤积粮食,如何对得起朝廷的仁政?再譬如这些孩子们,若是再来一次天灾,尔等该如何保证他们不受饥饿之苦。”
居村长理直气壮道:“这些都是桃花村的孩子,他们家里粮食都丰收,饿不着。”
“难道你们南山村就没有小孩要养吗!”
“有呀有呀。”,戚云福噔噔跑过去拽农事官的衣袖,一脸天真道:“叔叔,我们村子可穷啦,居爷爷,爹爹,还有丘婶儿和苏大哥他们因为没有人教,都不会播稻,所以才致地里荒废的。”
“怎么可能不会种……”,农事官想到南山村的情况,顿时止了声,转口道:“你们村子的情况我回去会和县令大人禀告,但是今年的晚稻必须要种!你们若是不会,我届时亲自过来指导,过几日放水埋田,你们先把水田犁出来,我会再来的。”
说罢,农事官垂首摸摸戚云福的脑袋,夸了她一句“聪明伶俐。”,才转身离开。
居村长吹胡子瞪眼,坐回去继续教书,只是傍晚罕见地把村中十几户人家召集到一起,将农事官的意思转达到,而后问他们的意见。
魏厚朴浑不在意道:“我一老头子,哪来的力气耕田,且让年轻人去吧。”
苏神武言简意赅:“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一户范姓人家则为难道:“我们家中皆是老弱妇孺,实在没有能力侍弄那几亩田地。”
“那你呢。”,居村长看向戚毅风。
戚毅风算是村里比较靠谱的,他有闺女要养,是以考虑的也就多一些:“我认为那农事使说得也对,农户以粮为本,我等已落到这个地步,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各家各户人丁都少,不妨试一试集体种植,收成根据人丁来摊分。”
居村长:“集体种植倒是可行,各司其职,各行其事,把力气往一处使,应能成事。”
丘璇咬牙低声咒骂:“该死的李老三,害人不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