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已经止住了,但那个黑红色的深洞上面的皮肤破破烂烂,像一块失去了张力的烂布,中间的窟窿一鼓一鼓,偶尔向外渗着粘稠的液体,还是看得钟心柔身体发软,连东西都差点拿不住。
她缓缓抬头,看着张思俭,提出自己的猜测,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你说刚刚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不是他在用头磕墙?”
张思俭手臂维持那个姿势没有动,瞳孔轻轻颤抖一下。
他摸出手机,血迹把屏幕污染得模糊一片。“嘟”声的回响将气氛渲染得越来越凝重,三次“无人应答”的机械女声后,终于,电话被接通了。
“快来,要紧的事,关乎人命。磕伤,体力不支……还有中毒。”
对面似乎是樊医生的声音,他迷茫又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张思俭黎明叫他过来,又是为什么这样严重还不去医院。
直到手上的血液逐渐干成新的皮肤紧紧扒在肉上,雨后的第一缕阳光穿破厚重窗帘的束缚射在屋内,窗外隐约听得见鸟叫,樊医生的消息传来,两人一直无言。
“他到了,你下去接一下吧。”
张思俭身上的脏污比她更多,钟心柔点点头,脚下虚浮地开了门,一夜无眠的大脑此刻逼近极限,眼前朦朦胧胧,紧紧握着扶手才没不小心踩空。
“这么早干嘛去?”
李晟宁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发现她的动静时甚至连头都没抬。
被吓了一跳,钟心柔脑子还没转过来弯嘴就已经说了:“呃、张思俭身体不舒服,我去接樊医生。”医生进来肯定是瞒不过的,还不如说实话。
她很不认同地抬起眼。“不舒服不能忍忍吗,一大早麻烦别人,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尴尬地咧了咧嘴,钟心柔迎合道:“嗯,我一会儿替您说说他。”然后在李晟宁那平静而能洞察一切的目光中,她把染红了的手死死背在身后,快步走出去。
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的那一刻,钟心柔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一见到她,樊医生就好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钟心柔只能给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带他快步上了楼。
刚才在里面没感觉,去外边走了一圈,一打开卧室门就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飘进鼻腔,虽然微弱,但足以挑起基因中的危机感,让人不自觉紧张起来。
和张家人打交道最需要懂得是闭嘴,看见床上躺着的张思凡,樊医生一句话都没多嘴,按捺住了自己好奇心,直接拿出工具开始消毒。
不在这些谜团中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
清理伤口比伤口本身更加可怕,痛感相通,钟心柔看着那血皮挑起,被一颗酒精棉球撑大的场景感到一阵一阵的牙酸,实在忍不住别过了头。
撑住张思俭的肩膀,才发现他的身体一直是紧绷的,她宽慰地碰了碰他的手,希望能稍微消解他的紧张。
等张思凡醒了,或许一切都能真相大白了。
樊医生在床前操作了半个小时,直到打上吊瓶才结束。张思凡的头上缠着一圈绷带,也幸亏他没头发,做起来格外简单。
“今天先不要给他吃东西,挂完这几瓶水就好,明后天可以吃一点流食,然后再慢慢恢复正常饮食。”
他没有一句多嘴,交代完这些就离开了。钟心柔主动提出送他出去,回来的时候拿了一点吃的。
再不进食,没等到张思凡醒她就要晕过去了。
“吃点东西吧。”
张思俭靠在墙上,神情恍惚,听到她的话表情才有了点波动。他拿了一片饼干,既不解又讽刺地说:“他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不知道磕头是能把人磕死的吗。”
盯着床上看起来只是在闭目养神但伤痕累累的人,张思俭越来越心烦。
“他已经什么都有了,他要什么没有?明明只需要享受就行,为什么偏偏要和自己对着干。”
这个问题,钟心柔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她偶尔和张思凡聊聊天,说不上多了解他,但自认两个人可以算得上朋友,他没有跟她说过自己的痛苦,可他的悲伤仍然会从他身上所有地方溢出。
同样转过头,钟心柔对他没有那么多埋怨的情绪,此情此景只觉得这个人可怜。
如果是平时,他们还得为此找个好借口搪塞过李晟宁,然而今天上天开恩,她中午之前就有事离开了家,只随意问了一句:“今天小凡怎么这么晚还没下来?陈姐,一会儿你去看看。”
正巧钟心柔在厨房接水,听闻立即答到:“今天上午看见哥出去了,我刚好问了一嘴,他说有个朋友想找他聚聚。”
好在李晟宁没有怀疑,只是疑惑地自言自语:“朋友?他能有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