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烽知道关雁门的刀很重,但没想到这么重,乍一接手,章云烽还以为自己拎了个堵城门用的大沙袋,因为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他手一抖,差点把那把刀掉到地上去。
关雁门一边系衣带,一边看章云烽手忙脚乱地把刀拿稳,忍不住笑了一声:“重吗?”
章云烽在“人要体面说不重”和“人要诚实说很重”之间犹豫片刻,选择了两个都要。
于是他咬着后槽牙,把刀往上掂了掂,抱在了怀里,面不改色地说了一句:“还行。”
其实并不是很行。
这把刀足有他半个人高,又厚又沉,刀锷下方的纹饰透过他身上单薄的布料,硬邦邦地压着他的肩骨,这刀的刀鞘还很滑,他根本抱不稳。
他不想在关雁门面前出丑,只能将手藏在胳膊后面,用手指拼命抠住刀鞘外侧突起的磨砂花纹,觉得自己的指甲盖儿都要被掀开了。
关雁门看出他的硬撑,又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把裤子也套上之后,抬了抬下巴:“抱不住是不是?”
章云烽嘴硬:“抱得住。”
关雁门点了点头,系好裤腰带,从章云烽怀里把刀抽了出来:“你抱反了。”
章云烽:?
关雁门将刀举起,示意章云烽看:“刀鞘这一面是光滑的,背着的时候这一面朝里,不会硌着背。”
章云烽茫然点头。
关雁门手腕一转,变上举为下握:“这一面是有花纹的,抱着的时候这一面朝里,不会往下滑。”
她在章云烽震撼的目光中,把刀背回了背上,拍了拍他的肩:“你方才把光滑的那一面朝里,当然会抱不住。”
章云烽“啊”了一声:“原来如此。”
关雁门笑眯眯看着他:“承认自己抱不住了?”
章云烽没想到关雁门会给自己挖这种坑,直接愣在了原地,过了半天才不可置信道:“诈我?”
关雁门撂下一句“诈的就是你”,转身就走。
章云烽的大脑还没从短路的状态缓过来,以为关雁门要走,匆忙往前跑了两步,按住了她的肩膀:“去哪儿?”
关雁门本想继续嘲笑他,一回头,对上章云烽眼中的慌张,叹了一口气:“我穿着你的衣服,能去哪儿?”
她指了指队尾:“我去取我的马啊,不是说要进京的吗?”
章云烽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放开了手:“这样啊,我还以为……”
话说到一半,章云烽匆忙改口:“其实你如果有事要走,我也没关系的,你不要为难。”
关雁门端详了他半天,突然说:“你别担心。”
章云烽虽不理解她这话从何说起,但已经嘴快地接了一句:“我没有担心。”
关雁门心道你不担心个屁,你脸上表情跟生怕被主人抛弃的狗子有什么区别,但是周围人实在太多,她不好在众士兵面前把他们的主将比作狗,于是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梁志方才的话,我确实听出了不少东西,但大部分都与江湖事有关,我不能告诉你。”斟酌片刻,关雁门转身,往章云烽的方向又走了两步,低声道,“还有一小部分是我的猜测,到了京城,我可以与你说。”
顿了顿,她又补充:“但是这毕竟是猜测,有些细节我还得另行确认,所以你听一听就好,不能直接当真。”
章云烽没想到她会突然同自己说这个,想同关雁门说他相信她,她完全没必要同自己解释这些,但是关雁门眸中柔情太深,让他几乎有些无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关雁门看出了他的情绪,朝他笑了笑:“我会和你一起离京,然后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咱俩又要分开一段时间……有可能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也有可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她抬起手,指尖揉了揉章云烽又不自觉皱起的眉心:“你同我说的‘心意’,我也在想,至于答案,可能一时半会儿没法给你,所以你还得再等等。”
关雁门将手放了下去,朝他露出一个笑:“等我想明白了,只要你还在北疆,我就写信给你,你要记得收。”
章云烽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关雁门想了想,接着道:“至于你方才问的,我是不是与你对立——我只能说,暂时不对立,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查明白,以后如果……”
她这副全然坦荡的样子让章云烽心头发烫,但那个“暂时”又让他呼吸一窒,心凉了半截。
冷热交替,章云烽心里更加慌张,他知道关雁门的洒脱,也知道她在理性地把“以后”分析给他听,但他没法理性地听她讲出那个残酷的“如果”。
他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他的心脏跳得太快,让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掉,他终于忍无可忍,抬起手,把关雁门拉进了怀里,直接打断了她下面的话。
关雁门没有躲开,也没有反抗,她就那样毫无抵触地被章云烽抱在了怀中,甚至还挪了挪脚,让自己在被抱着的时候能站得更舒服一点。
她明明是可以拒绝的,但是她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章云烽整个人都麻了,满脑子都是“我抱着她我抱着她我抱着她”。
他的胳膊环绕着关雁门,又不敢用力,又不想松手,侧脸贴在关雁门额前,又不敢往前,又不想让开,抱人抱得比方才抱刀还狼狈,颤抖着深呼吸了两次,才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章云烽转过头,极克制地用嘴唇贴了贴她的额角,“我信你,我都可以。”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