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在章云烽和关雁门不解的目光中,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仰天长笑。
他的声音本就沙哑,这样笑起来更显凄厉,最后竟然“啊啊”嘶叫起来,听得人背后发凉。
关雁门本就因为刚才章云烽死死活活的事情心有余悸,又听梁志装神弄鬼的说什么死人活人的,更是火大,走过去给了他一脚:“正常点!”
梁志被她踢得干呕了一阵,终于停下了笑声,把目光移向了关雁门。
“你啊……”梁志颤颤巍巍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关雁门道,“我知道你……”
他眼中的恶意太盛,章云烽很不想让关雁门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于是走过去,挡在了关雁门面前:“你发什么疯?”
梁志没有理会他,依旧盯着关雁门从章云烽肩膀后露出来的眼睛:“你是贺刀寨的那个丫头,分海刀第四任刀主贺惊涛是你师父,你……”
此言一出,章云烽先是惊讶,随即反应过来,长剑一转,剑柄结结实实砸上了梁志的哑穴,打断了他下面的话。
但是章云烽动作再快,那个“分海刀”也已经收不回去了,所有士兵都看向了关雁门,每张脸上都写着震惊。
其实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江湖人,没几个人听说过贺惊涛。贺刀寨也是因为关雁门太出挑,这几年才在江湖里有了名气,这些在北疆军中长大的士兵们还真不一定知道。
但梁志偏偏说了“分海刀”。
这天下的江湖门派数不胜数,各类武学门类竞相争流,光是刀这一种武器,就有不下百种口诀身法。纵观江湖闻风榜,武艺又何止十八般,宗师高手更是如同过江之鲫。
然而大浪淘沙,真能长盛不衰者少之又少,多的是如流星般划过天空,就匆匆坠落,被淹没在时间长河中,再不被提起的人和武学。
也有极少数,历经万般锤炼终成传奇,江湖中就流传着“七剑八刀十二暗器,六鞭九枪双戟一棋”的说法,道尽了各门武学的高峰。
但再耀眼的英雄,也终有迟暮的一天。
随着时间流逝,当年七剑仅存其四,为首的斩浪剑章化古在成初以武封将,归入朝堂,现下随着章云溯的离世,斩浪已有式微之相。剩下三剑也因后继无人,不复昔日荣光,估计断代也就在这几十年间。
八刀之流则更是凋敝,其中五刀已经毁于战乱,余下的三刀也不容乐观——落鸿刀郭武出名甚早,但已有三十余年未曾露面,生死不知;明月刀这一代的刀主秦望月神出鬼没,与南疆异姓王势力纠缠不清,也不常在江湖走动。
而作为八刀之首的分海刀,自五十年前,第三任刀主游苍归隐山林后,就再没了消息,无人知晓他究竟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分海刀有没有传下去。
但是人走功名在,虽说成景帝因为二十五年前,南疆异姓王之事,严禁江湖朝堂纠缠不清。但只要是在北疆出生的人,就一定是听着分海刀第三任刀主游苍心怀大义,与两代镇北将军一同守卫边关,拒敌于千里之外的故事长大的。
胡茬恍惚低喃:“将军的师姐是分海刀第四代刀主的弟子,那她就是分海刀第五代传人,所以将军……”
眼见着这棒槌又要开始说没脑子的话,长疤赶紧给了他一胳膊肘:“将军是在京中长大的,你觉得这可能吗?”
章云烽昨天说关雁门是他京中的师姐,但是分海刀游苍五十年前归隐的是山林,可不是京城啊。
胡茬思考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长疤的话,一锤手心:“所以将军是骗我们的?将军为啥要骗我们?”
长疤觉得这哥们没救了,搓了搓脸,默念了一句“不跟脑残一般见识”,往边上挪了两步。
其实梁志的这话不止惊呆了这群士兵,也把关雁门听愣了。
她想了半天,茫然问:“我师父是分海刀的传人?”
梁志说不出话,只死死瞪着她。
关雁门拍了拍章云烽的肩:“你给他解开,我师父嘴严得很,这事儿都没跟我说过,我问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章云烽迟疑:“人多眼杂,你的身份……”
“没事。”关雁门摇了摇头,“分海刀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更何况他说都说了,你又没法让他把已经说的话咽回去。”
章云烽看着关雁门执着的目光,觉得她说得也是,把梁志的哑穴解开了。
梁志干咳了一阵,朝章云烽冷笑一声:“这么帮着她,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
章云烽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檀口城北的殷窈是你的心上人吧,她知道你不是好人吗?”
梁志一哽,沉默了片刻:“我这件事情跟她没关系,你不要……”
章云烽没工夫听他深情款款,打断了他的话:“有没有关系我自会查明,至于你——你在军中长大,如何会知道分海刀的事情?”
梁志没回答这个问题:“我不光知道分海刀的事情,我还知道镇北侯府被抄家的内幕呢。”
章云烽直觉他不会说什么好话,但不及开口,梁志就一指关雁门:“这事儿和她……”
梁志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嗡鸣,章云烽拔剑出鞘,直指梁志眉心:“你再满口胡言,我现在就杀了你。”
关雁门抬手,将章云烽的剑按了下去:“你想说镇北侯府被抄家的事情与我有关?”
梁志的额头被剑尖划了一道口子,血顺着他的脸一路流下,他一点头,挂在下巴上的血珠就滴了下去,落在了关雁门脚边:“对啊,与你有关。”
关雁门仔细想了想自己做过的事情,确定自己在捡到章云烽之前,与朝廷毫无关系,皱了皱眉:“你把话说清楚,是与我有关,还是与跟我有关系的人有关?”
梁志咧嘴一笑:“都有,现在这种局面,你是因,你也是果,你不是因,你也不是果。虽然镇北侯府被抄了,但是镇北侯府也不完全无辜,此事本就在计划之中,说到底是你们大人物在争权夺利狗咬狗,但是真受罪的只有我们这些人。”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长段,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真是苍天有眼你们罪有应得”之类,颠三倒四的,把章云烽听得直皱眉。
关雁门听了半天,敏锐地从他的话里提取出一个关键词:“你刚才说,镇北侯府不是全然无辜——”
梁志:“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