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授冷冷的:“看我倒霉很开心?”
这话本来是一句质问,却因为虚弱听起来带了丝委屈。
喻星旋心说他怎么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嘴上却装傻:“我没有啊。”
“你就想看我倒霉是不是?”
喻星旋怕真的会在陈嘉授面前笑出声来,只能找个借口先出去:“……这瓶药要打完了,我去叫护士给你换。”
她一走陈嘉授就睁开眼,尽管身体烧得有些虚弱,他还是努力支撑着自己在床上坐起。
他一秒钟都不想跟床单多接触。
很快,喻星旋带着护士回来。
换了药,护士说打完这瓶,再量个体温,温度降下来就可以出院。
这间病房没有其他患者,护士一离开,气氛立刻安静。
墙上挂钟滴答,他们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良久,陈嘉授先叹了口气。
“有点良心行不行。我都这样了,你还嫌不够满意?”
他手背上贴着胶布,还未完全退烧,颧骨有些发红。
夕阳静悄悄,从窗边爬进屋内,将他们周身都晕染开一层暖色的金光。
明明陈嘉授的语气和表情都算不上柔和,喻星旋却在那个瞬间,忽然看见了他身后举起的白旗。
他不是个完美的人,有弱点,会道歉,会示弱。
不是红色跑道上耀眼的胜利者,受人追捧的代名词。他会跟她吵架,也会意气用事,也有活人感和少年气很重的时刻。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其他人,自然也不知道,人会不会重复地,对同一个人动心两次。
但现在,答案好像已经呼之欲出。
“哦。”她低下头,难得乖巧地双手放在膝上,前后晃了晃,“那你需要什么,及时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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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授这场感冒又持续了一天才彻底痊愈。周末,陈少威非说要他出门除除晦气,原本携陈蔚出席集团新开业的高档酒店的剪彩仪式,这下把陈嘉授也一并带上。
酒店依山而建,环境秀丽,山后平地上建着一个百公顷的崭新的高尔夫球场。
杨蕊心爸爸是长南市的一个副处级干部,也被邀请来现场观礼。
陈少威知道儿子不喜这类交际场合,应酬的间隙拍拍陈嘉授:“后山有个高尔夫球场,你先带同学去体验下。”
摆渡车将他们送到球场。杨蕊心因为月考那会儿惹陈嘉授生过气,全程都不怎么敢跟他搭话。
换好装备出来,她见陈嘉授并没对她表现出排斥,试探地问:“陈嘉授,刘沐他们都说,你运动会第二天下午没来参加?”
陈嘉授并不打算做多解释:“嗯。”
“你们班接力最后拿了银牌,如果你上场,肯定能拿金牌。”
“谢谢。”陈嘉授礼貌道,“但集体项目,我上也不一定。”
他就像一面滴水不漏的墙,对她的态度,体面里透着生疏。
杨蕊心怀疑,要不是看在她爸跟陈少威交情不浅的面子上,陈嘉授其实并不想接她的话。
但她被人吹捧惯了,很难接受这种落差。继续没话找话:“下周我们年级是不是要开家长会了?陈叔叔……”
陈嘉授侧着身子,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处遮阳棚后,有个黑色的身影闪过。
他厉声道:“谁在那。”
那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人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他约莫四十多岁,戴着一顶鸭舌帽,心虚地把帽檐往下压。
陈嘉授:“你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找谁的?”
男人尴尬地笑笑:“我是……陈总的朋友,今天酒店开业大吉,我来对他说一声祝贺。”
这男生不过十六七岁,却一股少年老成的压迫感,一上来就质问,险些让他说漏嘴。
“找他什么事?”
“当然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一孩子别多管。”
陈嘉授嗤了声,他爸的哪个朋友敢在他面前摆谱,这位甚至没认出他的身份,八成是个骗子。
他朝不远处招招手,两个人高马大的安保立刻走过来。
陈嘉授吩咐他们:“辛苦你们把他带走,再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好的,小陈总。”
眼见两个体格壮实的安保一左一右向自己包抄而来,男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溜。
男人离开了,陈嘉授却疑窦渐生。这人的五官,总让他有一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这人真奇怪啊。”杨蕊心感叹完,看到陈嘉授的表情,“陈嘉授,你在想什么?”
思绪像断掉的线,一旦被人打断就接不上。
陈嘉授很快就把男人的形象忘到脑后,摇摇头:“没什么。”
-
家长会定在了下周末举行。周三晚自习放学,喻星旋背着书包出门,却在教室门边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警惕而戒备地看了喻耀宗一眼,脚步没停。
反而是喻耀宗站不住了,巴巴地追上:“堂妹,别走啊!”
喻耀宗是她三叔家的堂哥,今年高二。两家已经数年没有来往,平时他们在学校里遇上,也装作不认识。
“有事?”
喻耀宗哈哈地干笑两声:“这不是听说周末要开家长会了吗,你还让老太太来给你开?”
“不然呢?”
“听我爸说,老太太前阵子崴了脚,医生让她静养。她平时不是就疼你吗,你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她?”
“关你什么事。”
喻星旋的这个堂哥,跟她三叔一样,没本事还满口说教。
喻耀宗从小就被爸妈教育,说他作为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因此非常讨厌喻星旋。
很多年以前,他们一家人还上门来看刘素平。
直到喻星旋五六年级的时候。一次喻耀宗跟她发生了口角,骂她赔钱货,花他们家钱,让她从奶奶家滚出去。
女生发育比男生早,那时喻星旋比喻耀宗长得高,力气又大,把他揍得没有还手之力,她抬手一推,喻耀宗的脑袋撞到墙上,肿起一个大包。
喻耀宗痛哭流涕,呜呜地哭着跑进妈妈怀里告状。
三婶来老太太家撒泼,被她拿拐杖打出去。
刘素平守着家门,中气十足地指着她的鼻子:“你敢欺负我孙女,我就当以后没有喻建波这个儿子!”
从那以后,三叔一家就再也没上过门,除了过年怕被人指点,会来刘素平家拜个年,但连饭都不吃就匆匆离开。
喻耀宗深吸一口气,想起爸妈的嘱托,虽然不情愿,还是摆出讨好的嘴脸:“你看让我爸去给你开家长会怎么样?”
“……黄鼠狼给鸡拜年。”喻星旋深知这一家人的德行,“不必了,就算老太太来不了,我自己也能给自己开。”
喻耀宗气得想动手,想到是在学校,又忍住了。
他看着喻星旋的背影,一脚踢上身边的柱子,嘴里骂了好几句“赔钱货”、“小贱人”,这才解气。
喻星旋回到奶奶家,一进门,就看到玄关处堆着许多礼品盒。
是一些补品,还有米面。
她瞬间就联想到了今天堂哥反常的态度:“奶奶,谁来我们家了?”
“还能是谁,你那个不孝的三叔。”
今天白天,喻建波厚着脸皮上门,说了许多好话,想让刘素平帮他劝喻星旋答应自己替她去开家长会。
他知道喻星旋脾气倔,不可能答应他,又不愿意放下身段来求一个小辈,就试图搬出奶奶来压她。
甚至晚上,还派自己的儿子做说客,做她工作。
喻星旋双手在身侧攥紧,除了喻建波一家人的嘴脸让她恶心,她也很紧张,担心老太太在这件事上犯糊涂,真的会劝她答应。
“奶奶,他为什么非要替我参加家长会?”
“说是工作上犯了错误,四处走动,托关系想保住工作。”
喻星旋愣了下:“……他不想丢工作,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素平极其看不惯这个小儿子的做派,哼了一声:“他不知在哪打听到,他们酒店最大的领导,是你一个同学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