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的风声沿着消防管道滑行,仿佛一个怪兽拧开名为“理智”的阀门,把那些混乱的不可言说的毁灭欲和崩坏欲给放跑出来,充斥在空气里,随着毛孔呼吸渗入皮肤,改变我们的行为。
先是走,再是跑,我们像两只懵懂的,横冲直撞的马路杀手一样冲出那个幽深的牢笼,看着彼此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在德黑兰路的路牌下呼哧呼哧地喘息,然后再哈哈大笑,让自由的氧气洗涤浑浊的肺部。
“孙施尤,你开心了吗?”我看着他,眼底带着危险的挑衅。
“警告”在此刻已经不足以唤起我的理智了。
我在心底想,如果是孙施尤的话,我愿意尝试着为他离开高高的象牙塔,拿起宝剑,戴上王冠,穿过我亲自设下的心里的马奇诺防线,像亚瑟王一样远征这个浮华的、虚伪的世界。
他看着我,也笑起来:“你把我叫出来,是为了哄我开心吗?”
我思索了一下:“不全是,我们更希望队伍能重新建立起信任来。”
孙施尤咀嚼着“我们”里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他思索片刻后慢慢地说:“承勇?”
我点头:“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他睡觉从来不打呼噜,今天鼾声格外响亮。”
我们并排沿着路灯投射下来的黄色条带状灯光往前走,他很体贴地避免踩着我的影子。
“你说这些路灯会把我们带去哪里?是希望还是深渊?”我问了他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孙施尤笑,他知道我话外的含义是什么,可他偏不愿意直接表露出来,而是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啊,那得让我看看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了。”
“你能看到这条路的终点吗?”
我撇了撇嘴,没意思地把目光懒洋洋地投射到远方,这是一个晴朗无云的夜晚,星星也变得格外明亮,这片地带夜晚并不会有高楼大厦抛射出的强光掩盖星星的光辉。
我们好像在说德黑兰路,但又在说一些更深刻的东西。
孙施尤叹了口气,难得地承认了自己的胆怯和怀疑,而不是再戴上一个总是发出清爽笑声的面具。
我不禁开始想,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在彼此面前脱下伪装,袒露内心真实的情绪,交换思维和认知,相互舔舐结痂的伤口更加亲密的呢?
“我不知道,允熙,这条路上注定是光芒与荆棘相互交织的。”
就好像我们脚下德黑兰路,凹凸不平的地砖随时有可能给我们使绊子让我们跌倒,可身边总有路灯照亮脚下。
不明亮,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希望。
我将手伸出来试图抓住那点在空气中浮动的光点──在平时它们过于微小,并不能被肉眼捕捉,可在寂静无人,连情绪也被放大的夜晚,这点浮动的灰尘便格外亲切可爱起来,让人感觉到自己的心也随着它们上下跃动。
“我不信任大湖哥,只是因为他强加给我们的控制欲──在电子竞技,教练并不同于传统体育竞技,对队伍和队员的影响有那样大。”
“他要学会以平等的商量方式面对我们,而不是选择在重要的比赛上用并不好的bp来进行服从性测试。”
孙施尤叹了口气,在面对我时,他终于可以平和地提起金大湖了,这是一个好的信号。
“况且允熙,你内心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吗?那是你和到贤的首秀赛,我们都希望你们能赢。”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不留神间被凹凸不平的地砖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你们是为了我……”
孙施尤温和而坚定地改变了我的口吻,把“我们”和“你们”之间的距离给磨平。
“是为了我们。”
“我们都希望赢,所以允熙啊,改变一个固执己见的教练的高傲姿态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的背影被路灯照亮,于是金黄色的灯光给他的周围勾勒了一圈朦胧的温暖边缘,仿佛他在发光一样。
“我真没想到你愿意和我一起逃离……事实上我一直以为你对格里芬的感情很深厚的。”我们走到德黑兰路的尽头,他拽了一下我外套的帽子,示意我们可以慢慢地往回走。
“啊……也许吧,可能有些事情确实是这样,表现出来的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少的也会变成多的。”
他说了一句很让我费解的话──男孩在女孩面前谈论的时候总会把自己变成哲学家或者诗人吗?
我不清楚。
“我们算是同盟了吗?”
我想到自己和孙施尤密谋的伟大计划,那种始终存在于我身上的、无法彻底融入队伍的隔膜感在慢慢融化,我能够感觉到自己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温柔地牵在手里。
孙施尤笑,是那种很经典的哈哈大笑,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奔逃之夜,像是在蛊惑我做一些更出格的事情。
“不是同盟,是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