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巨响过后,谢凛松了手。王令淑眼前终于看清了一些,镇纸似乎没砸到谢凛,但是半面多宝阁上的器物算是摔了个粉碎。
不知道为什么,王令淑松了口气。
又觉得不快意。
应当砸死谢凛才好。
王令淑:“……离我远些。”
谢凛掐住她的脖子,却没太用力,只是迫使她看着他:“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与岁岁便不必再见了。王令淑,你既然傲气,就傲气到底。”
王令淑没有说话。
她想了一想,说道:“好。”
谢凛骤然松了手。
王令淑移过脸来,看着他:“你可以日日将我软禁,只是中馈我也不再管,你想要交给谁就交给谁。只是岁岁只能由你自己带,不许交给别的女人。”
谢凛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水。
王令淑自顾自:“岁岁虽是女郎,却聪颖绝顶。你若是好好培养,将来谢氏门风说不准还要仰仗她,想必你不会蠢到将她交给后宅妇人磋磨……”
“王令淑,谁准你了?”
被打断,王令淑也并不意外。
她看向眼前的谢凛。
这么些年下来,他于仕途平步青云,到眼下已然大权在握。大概是过得顺心,又有权势滋补,比起从前只沉稳深邃了不少,更添威仪矜贵。
眉眼还是差不离的眉眼。
恍惚间,王令淑仿佛又看见站在丹桂树下,朝她谦逊温和行礼的少年郎。
她拎着漂亮的螃蟹灯笼,手忙脚乱抢诗令。
少年郎回过头来,灯火明昧间朝她浅笑,礼貌扶了她一把。流光溢彩的灯光照入他的眼眸,使得少年郎在她眼中,仿佛发光一般柔和俊雅。
可眼前人,终究不是记忆里的人。
王令淑的目光黯淡下去。
她闭了闭眼。
“我与你还有几分情分。”说这话的时候,王令淑心中有些好笑,她和谢凛眼下剩下的不过是仇恨于厌恶,然而说出口的话还是尽量柔和,“有些事,我不想一再听到,忍不住与你反复磋磨。”
蕊娘的存在,倒也只是情理之中。
可那对双生子……
只要想到,便忍不住作呕。
尤其是,谢凛将谢幼训当作这对双生子的替代品,更是让她恶心到了极致。
“你……”
屋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玉盏匆匆进来:“郎主,夫人,女郎她落水了!”
王令淑下意识站起来,朝外走。
玉盏看了她一眼,女人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满面都是泪痕。她忧心忡忡看了王令淑一眼,后头的话,便有些不敢说出口。
“怎么会落水?”
玉盏轻声道:“没有大碍,才落下去便救上来了。”
王令淑匆匆赶到。
女童周身湿漉漉,正坐在地上哭,乳母抱她也不肯起来。见到了王令淑和谢凛,她才长大了嘴,嚎哭出声,大声道:“阿母!阿父!”
王令淑心都要碎了。
她扑过去,将人搂入怀中,仔细检查。
谢幼训浑身湿透了,身体冷得发颤,一味地哭。王令淑呵斥乳母,抱着谢幼训进了房间,洗了热水澡,换上乳母急急忙忙送来的干衣裳。
哄了许久,谢幼训才停止哭泣。
但没了往日的生气,女童缩在她怀中,半梦半醒的模样。
王令淑问乳母:“到底是怎么回事?”
乳母结结巴巴,不敢回答。
王令淑看向玉盏,玉盏脸色犹豫,扑通一声跪下。
四周一片寂静。
门被人踹开,谢凛周身气场阴冷,扫视过所有人。他一脚踹在乳母身上,将人踹出好远,冷声逼问道:“聋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盏膝行上前,轻声道:“没人瞧见是怎么回事。但是,奴婢隐约……隐约……”
“说!”
玉盏咬牙道:“瞧见两个身高到郎主腰高的小童的背影,身穿着一样的衣衫,在墙边一闪而过,很快没入了假山中去。”
这么小的孩子,谢家不会买来做仆人。
更何况,谢家哪来穿着一样衣衫一样高的仆人?几乎不必想,便知道是蕊娘的那对珠郎玉郎,更何况除了他们,也不会有人对谢幼训有这样的恶意。
王令淑本能开口:“是……”
玉盏抢在她前面,说道:“奴婢并未看清!请郎主尽快彻查,找出暗害女郎之人,务必让有心之人受到责罚!”
王令淑恍恍惚惚,看向怀中的谢幼训。
女童本就身子骨纤细单薄,此时脸色苍白,更显得脆弱。
谢凛道:“去查。”
“只是去查?”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可谢凛却这样装糊涂,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你明知道……”
“都下去!”
屋内顿时没有了旁人,门也被合上。
谢幼训半醒不醒,此时也被吓得睁开了眼,揉了揉眼睛,茫然看向王令淑:“阿母?”
“这是你亲生的女儿!”王令淑抱着谢幼训,看着谢幼训萎靡苍白的神态,只觉得心在滴血,“你若不心疼,当初就不要生下她。”
谢幼训早慧,怯怯看向谢凛:“阿父?”
谢凛不耐烦:“闭嘴。”
察觉到谢幼训哆嗦一下,王令淑的火气蹭地冒出来,她抱起谢庭训便要出门。只是她今日几番折腾,早已没了多余的力气,才一站起来又是一番天旋地转。
王令淑抱着谢幼训,直直摔在了地上。
谢幼训抓着她的衣襟,小声道:“我可以自己走,不要阿母抱。”
隐秘的难堪令王令淑忘了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听话些,别让你阿母担心。”谢凛单手将谢幼训抱起来,伸手来扶王令淑,嗓音仿佛带着几分不耐烦,“此事我会查清楚处置,你不要……”
王令淑拂开他的手。
她自己扶着桌椅,站起身。
在谢凛漆黑的瞳仁底,王令淑瞧见了自己此刻的形容。乌黑长发散乱低垂,碎发黏在她满是泪痕的脸颊上,更衬得她面容苍白憔悴,鬼魅一般疯癫狼狈。
王令淑静静看了会儿,轻笑。
“谢凛,我对你还是……”
她轻蔑吐出几个字:“高看了。”
谢凛是将她看囚禁控制得像是禽兽一般,可这只是因为他厌憎她,想要折磨她。可这谢家其余地方,他的心上人、亲生子,想要做些也是轻而易举。
左右伤害的不是他在乎的人。
即便谢幼训是他的亲生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不是王令淑早早占了他的正妻位置,又哪来的谢幼训。兴许如王令淑一般,无辜的谢幼训,在谢凛眼中也是个碍眼的绊脚石。
能死在珠郎玉郎手中,供他们泄愤,也算有些用处。
“岁岁,来阿母这里。”王令淑彻底没了和谢凛多说话的兴趣,哪怕只是多看他一眼,都只觉得恶心,“这人不是你的阿父,以后不必再叫他了。”
谢幼训为难看着两人。
谢凛冷声道:“不是……”
“闭嘴!”
王令淑夺走谢幼训,抱在怀中,推开了房门。
“玉盏,过来。”
玉盏哀求看向谢凛,一动不动。
哦,玉盏是谢凛的人,王令淑并不意外。她扫视四周,意识到整个谢家宅院,都不会有一个人会听她的命令,不由冷笑一声。
难怪。
难怪双生子要杀谢幼训,跑得这样干净利落。
王令淑抱着谢幼训,手在抖。
她想了想,回过头。
“我与岁岁不碍你们的眼,从今日起,我们搬去西边的院子住。至于王家如何,你若愿意信守承诺,便信守承诺,你若不愿意……”
王令淑笑出声:“我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