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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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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令淑想着想着,又累得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再次模糊醒来。

她睁开眼。

薄霜似的月光照入窗棂,散落满地。

王令淑愣了一会儿,思绪才开始回笼,熟悉的焦虑不安又涌上心头。

不知道晕了多久。

等到天亮,是不是十兄的头七都过去了?

绝不能如此。

王令淑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

周围有什么窸窣轻响,一张苍白阴郁的脸在黑暗中浮现,披着月光靠近她几分,实现如影随形落在她身上,好似藤蔓在纠缠。

是谢凛。

他竟然在床边,也不知坐了多久。

他靠近她,按住她的肩膀。

王令淑没什么力气,被他按了回去。一只冰凉的手落在她双眼上,遮住了幽微的月光,让她重新置身于黑暗和寂静当中。

“继续睡。”

王令淑想开口,可胸口扯着疼。

“等天亮,我带你去王家。”

听到这句话,王令淑心口的郁气散了一些,疲倦随之涌上来。

她微微闭上眼。

但很快,另一个念头,又纠缠上心头。

阿兄的死,究竟是不是与谢凛相关?甚至说,阿兄的死,是不是有谢凛推波助澜……乃至亲自设计的成分?

其实她不能听信蕊娘的一面之词,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免不了要在心中生根发芽。更何况她和谢凛之间,早就没有了信任。

但这件事,怎么会与谢凛有关?

王家和谢凛关系最好的,便是十兄了。

待嫁时,十兄时不时便要找谢凛,两人一起吃茶清谈,很是亲近。后来成亲了,两人来往也没少多少,谢凛偶尔休沐,大半时间也被十兄约去了。

王令淑那时候还有些吃醋。

怎么她的郎君,得空的时候陪自己阿兄的时候还多些?

可现在,阿兄死了。

王家如蕊娘所说,死绝了。

王令淑浑身紧绷,冷一阵热一阵,呼吸开始不畅。她竭力忍耐,静静看着窗前淡淡的月光,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见月亮西斜。

真不知道天要几时才亮。

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拨开她紧绷蜷缩的手指,握住她的掌心。

等她松了力气,才轻拍她的后背。

空中漂浮着白檀香气。

王令淑沉沉睡去。

恍惚中,仿佛有人环住她的腰,与她紧贴在一处。对方的气息笼罩着她,令她本能感到危险和抗拒,可她偏又贪恋对方温热的体温,蜷缩着挤入对方怀中。

这一觉睡到了天亮。

醒来时,身侧并没有人。

玉盏正在准备衣裳钗环,听到动静,连忙扶她起身。

王令淑问:“何日了?”

玉盏:“十八了。”

王令淑松了口气,任由玉盏为她穿衣梳发,没一会儿便捯饬好了。只是这张脸实在苍白得厉害,玉盏多用了一些脂粉,谁料反而违和得更厉害。

玉盏有些不安。

王令淑懒得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起了身,说:“走。”

玉盏似乎有话要说,但谢凛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便默契地退了下去。

“胭脂太浓了。”谢凛说。

王令淑这才看了一眼镜子,果然太浓了。

她是要去吊唁阿兄的,涂成这样,算什么样子。

王令淑自顾自,将满脸的胭脂水粉全都洗了下来,镜中的女人脸上便没有一点多余的颜色。雪似的面容,宿墨般的眉眼,还是很违和。

“坐下。”

他语调随意。

王令淑只当没听到,朝外走。

她被拽得一个踉跄。

谢凛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接住摔入他怀中的王令淑,抬手按住她的腰。王令淑要挣扎,他由着,只淡声道:“只剩今日。”

今天是头七的最后一天。

王令淑不再挣扎。

她像是个布娃娃似的,由着谢凛摆弄。

男人坐在她对面,清冷疏离的眉眼微垂,视线淡淡落在她脸上。瞧了片刻,蘸了脂粉在她面上点染勾画,如作画般从容专注。

片刻,谢凛放下青黛。

“走吧。”

王令淑站起身,沉默跟在他身后。

玉盏侯在门口,不经意瞧了王令淑一眼,微微愣神。

该准备的物件,已经准备得很妥当。饶是如此,王令淑还是亲自检查了一遍,确认没出什么差错,才自顾自上了牛车,在谢凛身边坐下。

牛车平稳,行得却慢。

王令淑心急如焚。

她既想念阿兄,又担心珩郎,还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嫂嫂。

嫂嫂和阿兄的关系不算和睦,因为珩郎的缘故,两人的婚姻倒也维持着。如今王家倾颓成了这样,阿兄去世,珩郎病重,也不知嫂嫂会如何……

王令淑坐在窗前,怔怔发呆。

嫂嫂若是要回娘家,另嫁他人,确实是正理。

可珩郎……

王令淑想起蕊娘鄙夷的目光。

她闭了闭眼。

谢家的牛车抵达王家,不见有人迎接。

王令淑顾不上这些,自顾自进了门,便瞧见雪白肃穆的灵堂。棺椁已然下葬,贡在案前的,只有一方薄薄的灵牌,上头写着她哥哥的名讳。

空中弥漫着香油与纸钱的气味。

她的哥哥,确实死了。

这股后知后觉的悲伤涌上心头,王令淑头晕目眩,整个人几乎要晕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等到回过神来,面前已然是嫂嫂的面容,她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轻声道:“节哀。若你也倒下去,我过些日子回家,只怕也没个人托付。”

王令淑并不意外。

可她看着嫂嫂,竟然有些卑劣的失望。

“多久后?”

“半月。”

王令淑愣住,连孝期也不守了吗?

但她没办法责怪对方,只能伸手握住她的手,看似是商量,实则是哀求道:“珩郎还小,嫂嫂为我阿兄守三年孝,等珩郎大一些再……”

嫂嫂苦笑了一下。

“阿俏,我今年二十七。”

“再等上三年,我便三十岁了,到时候便是再嫁……又如何找到合适的婚事?”

王令淑哑然。

但很快,她又说:“我到时候会设法,将珩郎名下的产业分出三成给嫂嫂。如此一来,便是嫂嫂日后找不到合适的婚事,也断然不会有后顾之忧。”

嫂嫂不说话,只看着她。

王家的事,她一个外嫁女如何做主?更何况,口说无凭。

可珩郎这么小。

如果嫂嫂也走了,这些家业在他手中,无异于小儿怀璧。

到那时,王家只怕要彻底断绝。

王令淑心头发寒。

“你也嫁了人。当知道,娘家的事与你无关,与夫君关系好才是。”嫂嫂絮絮说着,仿佛是有些心虚,话变得有些多,“更何况,你也该体谅我的难处,王家得罪了你夫……”

她戛然而止。

王令淑猛地回过头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王令淑的语气不好,嫂嫂也收了温柔的神色,略带讥讽瞧着她。

“你心中必然是怨怪我,怪我只想着另嫁他人,对你王家没有半分恩义。”她抽回被王令淑握着的手,看向窗外,“可你不也只想着你夫君,听了我这话,就发起怒来。”

王令淑没力气解释。

她只说:“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莫要做出这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对方冷笑看着王令淑,“王家子弟这些年,在朝中日渐艰难,是因为谁难道你王令淑不清楚?有功夫逼我守孝,不如想想你自己,帮着你的好夫君,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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