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中在东山路的尽头,左后方是十三中,右前方是职中。东山路是双道车,三个学校错峰放学,但是因为学生实在太多,早中晚都几乎是人山人海,车进来了几乎掉不了头。
梁境时让司机送过几次,发现龟速爬的车还没旁边步行的人走得快,便老老实实买了个自行车。
姜楠在自行车棚看到梁境时的时候很震惊,因为他骑得东倒西歪,还把旁边自行车蹭倒。
她挪过去扶起自己的自行车,忍不住指导两句:“要看前面,看远点。”
梁境时天赋异禀,上了车便稳稳向前。
姜楠骑上车准备走的时候,见梁境时又掉头回来,他笑得深意,狭长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幅度。
他说:“就你还教上我了。”
她知道他在取笑她撞树的事情,奈何反驳不了,只好老老实实跟在他的后面。
东山路的两旁种满了香樟树,自行车压过树叶的声音很轻,夕阳拉长了身影。
七中的校服蓝白相间,穿在所有人身上都大两号,松松垮垮。姜楠从小就个矮,姜大山怪她挑食,她心想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能长高才奇怪了。
但是梁境时穿得很服帖,永远干干净净的,他高一上学期接近尾声的时候发现近视,配了个浅色银框眼镜,班上的女生们说他像手冢国光。
姜楠不是很能插上话,她刻意想要合群,但是总是格格不入。她在心里附和,性格也像手冢国光,稳如老狗。
她偏科的缺点暴露无遗,而梁境时已经适应了柳城的教育,她总分老是差他十几分。
后者波澜不惊,理所当然。
姜楠实在郁闷,梁境时说:“你赢不了我,是正常的,你赢了我,才是不正常。”
她那时候没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只是没有深究,继续埋头布局自己的题海战术。很多年后她才明白梁境时的意思,她是柳城小山村里读出来的贫困生,师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全靠死磕到底地学习,五点起来背单词是常事。而他出生在海城,牙牙学语的时候佣人都是双语,应试教育早就不在乎了,课后的私教是最好的教授,真金白银铺的路不是她靠多做几个题可以比拟的。
姜楠没朋友,儿时的玩伴有些已经早婚了,柳城落后小山村里,像她这种上高中反而是少数。她是中途转学到十三中的初中部的,那会儿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男生女生都不爱跟她玩。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搭错筋的薛烈,以他为首的男生女生隔三差五取笑她的普通话,取笑她泛黄褪色的衣服和脱胶的鞋。
那会儿她几乎是靠着一股好好读书摆脱那群人的想法学习,成功考上了柳城最好的高中。事实证明换个环境对于她的困境并没有很大的帮助,七中的学生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生,没有薛烈那样明晃晃的欺负,却仍然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姜楠觉得这个问题,梁境时要负一半的责任,因为班里很多女生讨厌她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她做了他的同桌。后面转念一想,她是来学习的,不是来交朋友的,便断了换位置的心,一心扑在学习上。
梁境时算是她唯一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他常常沉默,和柳城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但是他愿意听她说话,重要的,或者是无关紧要的。
青春里很多颜色都褪色了,姜楠已经说不清那时候的少女心事了。
光怪陆离的梦里,她站在汹涌的人潮里,来来往往的人们看不清脸,行色匆匆。
她突然看到一个背影,飞扬的衣角,熟悉的身影,那人停下自行车回头看她。
她看见了梁境时的脸。
一脚踩空,梦突然惊醒了。
失重感让姜楠心下一惊,冬夜的冷风刺得她一激灵。
她有些失落地想,原来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夜里两点多,姜楠睡意全无,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来,对话列表第一是梁境时。
对话框里干干净净,就一条转账记录。
姜楠把手机倒扣,强迫自己再次睡去。
第二天一早姜楠便起床了,她开工向来早,站在逼仄狭小的卫生间洗漱,手机外放着有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