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衣一眼就认出了前方那道身影。
是……楼观鹤。
少年这次没有披外袍,也没有戴白玉冠,只有一件雪白单衣,一尘不染走在梅影绰约间。
他是侧对着谢玹这行人,乌黑的长发垂在两侧,微微带着水汽,正朝前走。
那花也就落在他的发侧,很轻,但也足以叫人察觉。
少年顿足,伸手,将头上凭空多出来的花枝取下,他低眸,看了手中的花一眼,而后转头,朝谢玹这边看来。
一切都猝不及防,发生的莫名其妙。
那双无情无欲的冰蓝双眸,隔着中间缠绕交织的花枝,隔着千年万年的轮回,就这样,漠然,平静,对上。
一瞬重合,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谢折衣站在原地愣了良久,后面的燕溪山自然发现不对劲,朝前仔细一看,顿时一激灵,这不就楼观鹤么!好巧不巧,居然直接在这儿就遇上了正主!
燕溪山想到自己这行人的来意,再看对面少年面无表情,周身连头发丝儿都冷的透着寒气儿,十分的不好惹,忽然觉得格外的心虚,连忙低下头,看了一眼就完全不敢再看,顺便扯了一下谢玹的袖子,想叫他收敛点,别真给人惹急了。
其余的小弟也是如此,全都瞟了一眼,又跟火燎了一般瞬间移开视线,或低头或转身,纷纷避开那人的目光。
他们之前对楼观鹤的了解,大多都来自别人口中的各种传闻。
楼观鹤,莲山首徒。
天资卓绝,心性根骨俱佳,乃是这届修真界最为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
三岁入道,七岁筑基,十三岁金丹,直至如今十七,已步入元婴后期,可与化神一战。
与谢玹这被人硬吹出来的水货相比,这才是真正绝世的天才,碾压修真界所有年轻一辈。
拂雪剑下,清风三寸,见血封喉。
有人称,楼观鹤,修真界第一天才。
无人反驳。
燕溪山这群人与楼观鹤从前几乎没甚交集,最多只在问剑大会上,隔着广阔无边的四方台遥遥见过。
更多的,就只在传闻中有所耳闻,只是所描述的那些事迹太远太虚无缥缈,听的时候也就没什么真实感。
是故燕溪山他们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在谢玹面前使劲骂楼观鹤,再踩一捧一,把谢玹夸的天上地下,楼观鹤则是提鞋都不配,每次都能将谢玹哄的喜笑颜开。
骂的多了,就更不以为然,可这次,花间遥遥一面,忽然之间,让燕溪山回想起数年前,他在问剑大会所见。
少年平静屹立在天地无极的四方台上,拂雪剑出,天下皆惊。
那样凛冽摧霜雪的剑意,冷漠到无情的神色,多看一眼,似乎都能感受到刺痛。
燕溪山开始悔不当初,他当时怎么就没想明白啊,那是谁啊!楼观鹤啊!他怎么也不拉着老大一点儿!
小弟们能平平安安混到如今,自然全都十分从心,如今见对方不好惹,一个个都非常默契地朝后挪了一下,将谢玹护至身前。
瞬间,最前面站着不动的谢玹和还不放弃疯狂扯他袖摆的燕溪山就格外显眼了。
在燕溪山都快要忍不住大喊:“老大,你别看了啊啊啊啊!再看我们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啊啊啊!”的时候。
谢折衣终于在他的千呼万唤中从方才那一刻陷入虚幻的恍惚中回过神。
再看,眼前之景。
雪是细雪,不是昆仑山亘古不化的万年雪。梅是山梅,不是昆仑山永不枯败的不朽梅。
人,也更不是那位,无妄海幽幽一见,九天之上以血渡他真魂的神祇。
谢折衣忽然笑了一声,他这是在想什么?居然有一瞬间居然会觉得,楼观鹤很像……很像……后面的根本想都不敢想。
燕溪山在旁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整得一激灵,又想到方才谢玹像中邪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以为他是见了仇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想要动手,瞬间头皮发麻:
“老大,老大你没事儿吧,你别冲动啊,我觉得吧,这想教训楼观鹤咱们可以等下次,下次咱们可以叫上山主大人一起,那样也保险些,老大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完,越觉他这主意十分靠谱,有山主大人在,至少不用担心楼观鹤到时候恼羞成怒直接动手,以他们这群人的三脚猫功夫,那不是纯上去送菜么。
可惜他的老大没能理会他的良苦用心。
谢玹转头,对着燕溪山微微露了个笑容,看上去十分和煦,燕溪山一见他这表情以为有戏,正准备努力劝说一下,谁知少年下一句就是,“不行,就得现在,立刻,马上。”
说完,就对着那边如霜似雪的少年,举起手非常嚣张的挥了挥,喊道,“喂,楼观鹤,你那伤好点没有,听说你被我打成重伤了,我呢,这个人特别的心善,你看,我这伤一好就立马来瞧你了,感不感动……”
我的天!老大,你这是作大死啊!
燕溪山被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看的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眼那边少年更冷几分的神色,又看了眼还在作死的老大,忽然沉默了下。
没再试着拦着谢玹,而是十分从心的,也跟着众人朝后退了一步。
老大,我尽力了,你自己要去的,我真没办法,我打不过他啊,去了也办法帮你,你自求多福吧orz
再说谢玹,他也不是真的要挑衅楼观鹤,毕竟他的目的不是来打架而是想来要点血的,也算有求于人不是。
可是看着那边那人冷冰冰,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忽然,就是想要挑衅一下,不想要再看见那双冰蓝眼眸,看过来的神色,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那么相似,相似到让他险些失措……想要打破那种让人厌恶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