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隔着军装的面料,踩住了恶魔如山脊般起伏的宽背,死命按压他突起的肩胛骨。
对恶魔来说忽略不计的力道,不过是另一种层面上的隔靴搔痒。
……
凤眸半阖,眼珠中央的竖瞳却因为兴奋微微扩张,像两片浸润在血池里的刀刃,折射出猩红的光晕。
……
女王端坐在她的王位,忠诚的臣子垂着头颅,伏下制服包裹的完美身躯。
宽阔的裙裳隐没所有表情。
……
背后是冰冷硬实的王座靠背,身前是炎热潮湿的地狱熔炉,一冷一热温度的反差让空气都变得稀薄。
……
像是被泡泡包裹,在天空里蹦上蹿下,轻飘飘的;又好像是破了洞的热气球,短短几秒内便被漏完了气,只能委委屈屈下落到树梢。
……
于是它尝到了春天的溃堤。
……
“忠诚的追随者”,总是能够得到嘉奖。
*
黑红长发的鬓角被汗浸得水淋淋的,厄洛尔的眉心花靡艳,深邃俊美的五官都渡上了一层透明莹亮的水汽,尤其是高挺的鼻尖和红润的唇瓣,像是从溪流中刚捞出来似的。
如同十几年没搽过润滑油、成了废铁的老旧机器,他将王座上昏睡过去的少女打横抱起时有些许一板一眼的僵硬。
渺渺。
厄洛尔眼也不眨地盯着酣睡的人类,尚透着酡红的脸颊,毫不设防的安心神情……
他几乎要把林渺盯出花来了,可即使她变成花,那也是他的花园里独一无二的、谁也抢不走的花。
恶魔掺着坚冰的“包子馅”好像都要被蒸腾地融化似的,凤眸不自觉弯出浅浅的弧度,血红的瞳孔里囫囵迷醉的情绪散开,转变为一种更深的痴意。
……喜欢。
想要亲近,想要守护,想要为她献上力量;想要她的注视,想要让她的情绪因为他而波动,想要她明知自己的不敬依旧允许他的越轨。
好喜欢啊。
恶魔两百岁成年,从成年开始他就拥有了对自己任意身体部分的绝对掌控权,当然也包括了人形时候的耳朵和尾巴。
它们不再似成年之前那样,在遭受威胁、遭受刺激或是有什么剧烈情感变化时不受控制地露出,他才是能够支配它们的主人——
可他快要压不住‘展头露尾’的渴望了。
是谁在支配愈发不听话的部件呢?
……真令狗心烦。
他的视线又黏黏糊糊地纠缠回林渺的脸上,不大的脑容量这回总算倒腾出点空隙,不再是满屏的“喜欢”。
他开始思考几个小时前他与那三位好同事的交易来。
玛门所拿出的法器绝非凡品,别西卜更不是鲁莽无能之辈。顶极法器兼之高阶恶魔都无法撼动他的记忆锁……他破碎的魂海和“失忆”背后的内情,水比他想象得更深。
厄洛尔烦燥地蹙起眉。刚从暴走的状态平静下来,他根本无力摆脱切茜娅和玛门的包围。那声无意脱口而出的“主人”给了那两个疯子最佳的质问托辞,势要对他所“看”到的进行一番刨根究底。
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林渺,又无法敷衍了事,只能七分真三分假地搪塞——他回忆起魔王嘉奖他战功的零碎场景,随即便清醒过来。
为了稳定魂海、尽快带人类少女脱身,他不得不咬牙与同僚们签订了恶魔间的契约。
地狱几大势力不再对林渺与他有任何干涉、伤害的举措,切茜娅将负责提供拼补魂海所需的能量,而作为回报,他必须配合他们寻觅那位留下的线索与踪迹,必要时充当“前锋”。
而违反契约的后果……他瞥了眼锁骨处地狱火纹身旁小小的印章图案。
恶魔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种族。
有可能找到那位残留痕迹的地方,除了地狱王宫旧址,也就是一个天堂光明神殿,一个当年“瘟疫”最先爆发的地方——人间,克雷兹王国的都城。
王宫旧址这百年间三只恶魔去过无数回,封闭的内殿只有魔王本人才能打开,叫他也没用;光明神殿常年驻守着数位大天使,遑论还有闭关的神祗,凭他之力也难以潜入。
那便只剩人间那座王城了。
他领悟了这个契约的目的——地狱里的恶魔前往人间需要直穿冥河,付出很大的代价;唯有三头犬作为冥河界主宰,能自如地往返人间。
厄洛尔对去哪里无所谓,他只是担忧且不愿面对——如果当真找到了什么线索,能够佐证他的人类和他的旧主存在关联……或者说,他的人类就是他的旧主——
她该肩负多大的压力呢?
失去了呼风唤雨的记忆,失去了毁天灭地的力量,人间的恶名和神庭的仇视倒是一个没少。
这样的她,要怎么戴上属于祂的面具,拿起祂号令地狱的权杖?
如果渺渺只是单纯的人类,他至少能将她全然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冥河界的城堡会是她永远的避风港。
可对上光明神……他又有几分胜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