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应了一声“嗯”,恍然瞥见穆浩然鬓边的头发显著花白了许多,隐约中,竟有了些风烛残年之感,谢字卿心中忽然有些不忍,旋即又补了一句:“尚书大人说的是。”
从穆浩然那出来,谢平正好来寻他,拿着一叠卷宗递到面前,煞有介事道:“堂兄,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东洲客的书多在一家名为“霜红”的书坊里刊印,这家霜红书坊不在东都,而是在霁州、云州、忻州等地都有店铺。”
谢字卿抬眸问道:“听说过这家书坊吗?”
谢平摇头:“未曾,寂寂无名的小书肆罢了。”
看了谢平一眼,谢字卿道:“名不见经传的小书坊根本没有银钱刊印如此多东洲客的书,这雕版的字体也是笔墨横姿,行云流水,一看便是大家所为,没有人脉和财力的书坊断然做不到如此。”
他翻看着卷宗,补充道:“《青州旧梦》是按卷刊印,每卷之间间隔都不算太长,若是在霁州、云州、忻州等地成书,再运送到东都出售,时间上算都来不及。”
谢平若有所思:“堂兄认为,这些刊印东洲客书籍的小书坊都是幌子,真正的推手另有其人。”
谢字卿没答,须臾问道:“东都这些书坊都查过吗?哪家书坊出售东洲客的书最多?”
“东都书坊登记在册的有七十八家,每家都有东洲客的书籍,难分伯仲,这些书坊明面上都未刊印过东洲客的书,不好带老板问话。”
“南平书坊呢?”谢字卿忽然问,“这家可有异样。”
谢平想了想再次摇头道:“一切如常,并无异样,所售东洲客的书籍数量得当,比之其他小书坊来说都不算显眼。”
没有异样,便是异样了。
南平书坊在东都的私人书肆中算得上中上流,眼下东洲客的书籍最能盈利,有钱不赚,反而显得心虚。
只言片语的信息,已让谢字卿心中有了些头绪,东洲客,宋疏遥,混淆视听的霜红书坊,以及她常常光顾的南平书坊。
思索之际,刘辅悄然来报:“大人,鹿潼书院那头出事了,大理寺带人过去,说要查抄私学,正与薛娘子为难呢。”
谢字卿眸光一凛,正色道:“正好,我找这位薛娘子有话要叙。”
自打宋疏遥特意去泽州军营询问私学一事,谢字卿便起了疑心,即便她关心此事走向,也不必火急火燎只身一人赶到泽州索要答案,除非她本就跟私学有关。
她平日常与国子祭酒薛大人家的薛冷竹玩在一处,抽丝剥茧,不难查到两人竟在东都建了一所书院。
近日,封停私学之事屡屡重提,谢字卿怕出了岔子,便让刘辅在书院附近盯着些,若有动向,及时来报。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不多余,两人骑马赶到鹿潼书院时,只见一队官兵将书院围了个严实,刚上前去,为首两个兵便拔刀拦住:“丁少卿有令,大理寺奉朝廷之命办差,任何人不得入内!”
刘辅心底腾地生起一股怒火,面子上也不装了,骂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刑部谢侍郎,此事本就是刑部名下的差事,轮得到你们大理寺的人在这拿腔拿调!”
他的气势实在不虚,拦人的两个兵登时稍有气馁,加之谢字卿名盛东都,是个难惹的主,当即语气缓和道:“谢侍郎、刘校尉,小的也是奉命办差……”
岂料话还没说完就被刘辅拎着衣领甩到一旁,又听他喝道:“滚开!”
几人还想再拦,只听唰地一声长刀出鞘,寒光逼人的刀锋落在为首那个兵的脖子上,肉皮自然不如刀硬,鲜血登时便流了下来,那人没想到刘辅敢拔刀,立马就愣住了。
谢字卿已经有些不耐烦,面色不善地踏进门内,刘辅的目光扫过众人,牙缝间漏出几个字:“别找死!”
两人脚步不停,内院里传来哭声,拉扯中听见孩童抽泣着呐喊:“不许你带走薛山长!”
随即是“啊”的一声男子惨叫,想必是那人的手背让人给咬了,叫骂声随后传来:“敢咬我?小兔崽子!”
薛冷竹气得发晕,口中斥道:“丁若愚!身为大理寺少卿,对着大渊百姓喊打喊杀,你就是这样办差的!”
丁若愚没言语。
被咬的那人是大理寺的官差,平日里没受过这气,抬起手背见着满手的鲜血淋漓,怒火中烧,抬手就要去抓那个孩子的头发。
谁知他刚要摸到那孩子的衣角,一道冰凉的刀锋便率先搅合进来,顺着他的胳膊游龙般一绕,黑色的衣料瞬间便被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