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
醒来时,我身上没有针扎、火烧皮肉的疼痛感。
但大脑有些晕乎乎,腿脚抬得慢,一分多钟才能抬起来十多厘米,而且,我眼前还是黑得无望。
哦,对了!
向旸呢?
他也和向执生回家了?
他应该在他的小床上睡觉吧。
“向执生,哥,向执生,哥……”我喊。
蓦然,有人说:“向总,向小少爷他醒了。”
向执生说:“他醒了多久?”
“不到三分钟。”
“你们都出去。”向执生说。
数息后。
向执生叫我:“改偲。”
我问他:“向旸呢?”
“他不在了。”
什么?
谁?
谁……不在了。
管他妈的谁不在了,我只要向旸。
“我说的是向旸……我们的孩子向小旸啊!”我道。
他抱住我,头好像埋在我颈窝:“改偲,你冷静些。他不在了。”
他在说胡话,该冷静的是他!
“什么他不在了!”我道,“哥,你别骗我了!我知道,因为我怀着孕逃跑、离开你,你生气才这么说的。我的宝宝,向旸去哪了?回答我!”
向执生没有说话,反倒吻在我唇瓣上。
向执生按住我的手:“你快疯了。”
“向旸呢!”我推开他,“你别碰我!我要向旸!”
向执生手指摸我的脸:“怕黑吗?你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见又能怎样!
我要向旸,要我的小太阳。
我自己去找他。
我手摸着床铺,一点一点摸到床边,刚抬起腿,向执生抱住了我。
“向旸,他死了。”向执生说。
我歇斯底里大喊:“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
死的人可以是我,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唯独不能是向旸。
“他没有……”
某些混乱的感觉,像是刺在我心尖的针,狠狠地扎我,搞得我抽噎着喃喃自语。
“我当时找到你们,他……他就已经走了。”他道。
他死了……
他死了吗?
向执生骗我的。
那天,向旸明明只是在我怀里睡着了。
他答应过我,他要和我去游乐园,让我买小蛋糕给他……
他没有离开我。
他没有……他只是睡着了!
我要去找他。
只要能找到他,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去。
我咬牙,推开,紧紧抱住我的向执生。
我一跳下床,向执生抓住我的手。
“放开我!放开!”我甩着他的手。
他把我拽进他怀里,往我嘴里塞了东西。
圆的,苦到舌根……
是药片!
我吐着舌头,他却掐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
药片就被我咽下去了。
一股芍药花香扑来,是向执生道信息素。
我腿脚立即发软,身体像是抽离了骨头,我软瘫在他怀里。
“不要……”我道。
他把我抱到床上,给我盖好被子:“向旸他死了,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骨灰——”
“你闭嘴!他没有!”我打断他的话,吼道。
“骨灰……骨灰,我明天拿来给你,你们做完最后道别,他是该下土为安了。”
这些话……他说的话,像海水灌进我大脑里,十分汹涌,吵得我心烦。
他的语言冰冷,说的话像是从尸体里说出来的。
但凡他是一个有37度体温的人,都不会说自己儿子死了的冷血话。
·
吃了药,我以为自己又会睡过去,但没有,我只是哭不出来,心里淡淡的,喜怒哀乐的情绪像一颗种子,被埋在了泥土之下。
向执生喂我吃饭。
饭进我嘴里,我也没嚼,我像个生锈的机器,把嘴里的饭,囫囵咽下去。
味同嚼蜡,这个词,具象化了。
向执生呜哩呜哩说了一堆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清。
他在说什么?
我要死了吧!才会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听不清人话。
我本就该死。
死的人是我,才对。
·
翌日。
我睡醒,“向旸死了”这句话占据我整个大脑,涨潮般涌了上来。
泪水也是,不争气地流啊流,一滴又一滴,又多又滚烫,划过脸颊,打在枕头上,枕头湿了一大片。
呼吸也窒息。
心跳也心痛。
死了就会好受,还能陪向旸。
他才三岁半,年纪小,禁不住寂寞,需要我陪他。
我摸着床边下了床,赤着脚,我走了几步。
好黑啊,阳台在哪里。
我到处摸索着,皮质材料……皮质是卧室里的沙发,往前走了几步,冰凉光滑的,圆圆的……是玻璃杯。
我清楚记得,再往前走几步,就会是阳台门。
打开门,我就可以跳下阳台,去陪向旸了。
从三楼下去,再怎么说,都能死个半截吧。
我摸索着走。
哐——!
杯子碎了一地的声音。
我手碰倒了玻璃杯,还有另一个东西。
粉末一样的东西,洒在了我的脚背,我用手抓起一把,细细捻搓它,它有点像面粉但粉末不够细腻。
我想了想,全身的血一下子凉了。
向执生不会在卧室里放面粉的。
他昨天说“骨……”
我腿麻了,噗通跪地,抖着手去摸粉末,把粉末拢成一堆。粉末比面粉粗糙,旁边有一个小盒子,正正方方的……是骨灰盒吗?
不!
地上的粉末,是我的孩子,不是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