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闳是被祁班主的呵斥声吵醒的。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是否又被别人喂了药,但是醒来之时,自己已处于完全不同的环境。
有手掌粗糙的老妪为自己挽紧发丝,披上外裳。
最后,他们把自己放平在一张床榻上,身下是质地极好的锦缎,触手升温。
然后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人走了,两个人在离他并不远的地方坐下。
两个老妪压低了声音在交谈。
“可算走了。”一个老妪在抱怨,“他在这里我连喘气都不敢。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吓死我了。”另一个老妪惊魂未定,叶闳听见她轻拍胸口发出的声响,“我也没想到自己就说出口了。”
“唉,倒也确实可惜。”起先的老妪又开了口,“生得这样容貌,即使昏睡也看得出是好人家的郎君,偏被人拐了来做妾室。”
两位喜娘是城中有名的,做媒的人都爱见些两情相悦的婚事,偏偏受了淫威来为强掳民男的恶霸做事,心里难免郁郁。
“可不是吗?若不是在此处见到,我能为这位郎君说上冀州城最好的娘子。”喜娘窃窃私语道。
另一个喜娘笑了:“我也能。”
叶闳听得她们俩在那边打趣胡言,心里知道自己的猜想没错。
他,堂堂淮南王世子,竟被送与上官禾为妾,他生平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方青茴不光拒绝了他,还与她那相好祁弓连勾结,把自己送给冀州太守。
她是为了什么?她分明就不要金玉,也无需官爵,上官禾能给的,他又有什么给不起。
除非,她是为了那相好,她的相思人,她醉酒夜会的那个人。
他的要求,她都会照做吗?
叶闳不信自己与方二娘子的相遇都是作假,她定是到了冀州城见过祁弓连才变的主意。
她从前分明……
叶闳知道自己再想这些也无用,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一心思考起解脱之法。
上官禾虽好男风,但他不信他没有更想要的东西。
叶闳虽心中恶寒,却知道自己此刻不得不打起精神与他周旋。
上官皇后为皇帝所厌弃,多年来清居修佛,膝下并无子嗣。
皇帝子息不丰,四十有三的年纪却只得一个刚出生的幼子。
若是不出意外,上官丞相致仕以后,这权倾朝野的上官家好日子也是到了头。
上官禾被贬至冀州,表面上是犯下错事惹得皇帝不喜,谁知道是不是他那皇后姐姐为了他的安危,避开京城皇权争斗的风口。
叶闳知道,自己身上最大的筹码,也能令上官家东山再起。
与虎谋皮,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自我保全之策。
可是若是身体受制,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的话,那可真的只能受辱自尽了。
“到时辰了吗?”一个喜娘开了口。
“我去瞧瞧。”房中没有更漏,她们算不准时间。“撒帐的东西和酒水都还没送来,我去催催。”
说来可笑,再怎么撒帐,两个男人没被法生出个一儿半女,偏偏这太守老爷一个流程都不愿意省。
另一个喜娘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害怕极了,忙跟着她:“我与你一起去。”
她们合计了一下,这郎君已被祁班主下了药,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她二人也没必要在这里耗着。
这太守别院前后左右都有侍卫把守,别说郎君昏迷着,就是郎君醒着,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若真长出翅膀,她二人也阻拦不得,只能怪侍卫不能射下飞人。
可若是洞房的礼数没周全,她二人必保不得性命。
两相权衡,她们俩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去催别处的流程去了。
叶闳听得一声碰门,眼睫微颤,悄悄地掀开一条眼皮缝。
满目尽是荒唐的红色。
虽然有所准备,但是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处喜帐之中,还是“新娘”的身份,他还是生出了一阵想要呕吐的欲望。
在淮南虽说不乏对他示好的娘子,但是女人的觊觎是没有坏心的,不像男人。
他都没有见到上官禾,却已感受到他充满恶意的侵略感。
他动了下手指,不错,还能动作。
叶闳又尝试抓握手下的锦被,能够使力,今天那祁弓连想来并没有点他的麻穴,自己周身还是使得上力。
他又屏息听了片刻,房内确实没有其他人的声音,两个喜娘说的不假,才大胆地睁开眼。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已换上大红色的喜服,暗道不好,赶紧摸向腰间。
好在,东西都还在。
自从幽州城有变以后,他便悄悄在自己中衣内缝了刀片,那枚要紧的东西也被他藏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