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不曾抬眼,不知为何,连放缓的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
随后,身前的主位被坐了下来,同时席卷而来的还有她熟悉的听觉和嗅觉——记忆里关于那个深夜的声音气味被重新翻出,于此刻无限放大。
似掐着时间般,待到了不经意的间隙,程巴黎将目光试探地向前伸了伸,确认安全无虞后,双眸才逐渐由浅浅变得大胆。
彼时模糊的脸,在此刻倏然清晰了起来。
轻缓的呼吸猝不及防乱了一拍。
眼前的祝星繁,犹如一件因美而生的艺术品,稍一疏忽,便被她的分外美丽灼了心神。
程巴黎像个偷窥贼,心虚地又垂下眼。
每个人面对新来的上司,欣赏过后脸上不约而同挂起了一丝不苟状,把简单的首次照面会开得像述职报告。程巴黎装模作样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实则思绪早已驰骋山川。
装作不经意,环视半周,目光再次落向祝星繁。
从她的位置看过去,祝星繁冷白的侧脸似精细雕刻,散发出冷冽香调般的气质,锐利而锋芒。而偶尔的淡然一笑,又顷刻击穿这一切,一如窗外的午后阳光,低温却和煦。
看得多了,程巴黎的目光继续细细摩挲——祝星繁乌黑蓬松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精致利落的下颚线,挺括鼻梁之下的薄唇微勾着,中式妆容愈发凸显五官的大气灵动。
原来她长这样。
比印象中的那轮美,还要凌厉。
这一次,程巴黎忘了挪开眼。
会议室的所有人汇报完毕,当然,程巴黎例外。熟悉的声音再次开启,缓缓而出,音色舒服悦耳。程巴黎听着这番总结发言,正准备敛起视线等散会,谁知那个声音突然转了弯——
“对,没错,是考勤,麻烦大致说一下。”
考勤?
程巴黎愕然,祝星繁要考勤做什么?她正一头雾水,人力的老徐跺着小碎步出了会议室,很快就抱回一台电脑连上投影仪。
花花绿绿的表格打在幕布上。
会议室灯被关掉,但仍掩不住一屋子肉眼可见的紧张。
程巴黎难得合群,跟着众人蹙起眉——这唱的是哪出?
老徐清了清嗓子,把公司上个月的考勤从上到下翻了个底掉,祝星繁打断他AI式的逐条报告:“说重点,缺勤最严重的是哪个部门?”
群众雪亮的眼睛齐刷刷聚焦在表格深红色的一栏——“程巴黎”三个字赫然在列。
“是董事长办公室。”老徐是个老油条,直接隐去名字,又回答了祝星繁,“迟到15次。”
祝星繁:“21个工作日,迟到15次,按照公司规定,该怎么办?”
“……”老徐嘴巴虚张了半晌,不得不实诚道,“根据累计时长和次数,按相应的旷工处理,扣除当月工资的……呃,75%。”
“哦,”祝星繁淡淡地说,“那就这么办。”
数米之隔的程巴黎,霎时脸面丢尽,被狠狠钉上了羞辱柱。
与会的都是公司中层,平日工作时间相对自由,向来散漫惯了,此时看戏的八卦劲头并不比私下吃瓜传瓜的小朋友们高风亮节到哪里去,不过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祝星繁:“从这个月开始,每个人都开始严格考勤,迟到早退一律按公司规定处理。”
众人:“……”
-
回到办公室,程巴黎俨然已经把她和祝星繁的特殊缘分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只想找个机会向祝星繁解释一下。
拨通祝星繁的内线。
程巴黎:“祝总,现在方便去您办公室吗?”
“方便。”说完,电话那端就断了线。
程巴黎站在祝星繁的办公室门口,轻叩几下。
“进。”
推门而入后,她发现这个办公室竟是个套间,预想的身影没有出现,眼前甫一落空,再次深吸了口气,推开内间虚掩的门。
“坐。”
祝星繁眼睛都没抬一下,紧锁在电脑屏幕上。
刚一坐下,熟悉的香水味在程巴黎的鼻息间打了个转,她一时间竟不知从哪里说起。
祝星繁手指敲着键盘,一封邮件回完也没见坐在对面的程巴黎开口。
“你叫程巴黎?”
“祝总,我……”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发出,交叠之下程巴黎先回答:“对。”
祝星繁直视程巴黎,一脸认真:“巴黎?是化名吗?”
程巴黎汗颜,扯了扯嘴角:“货真价实的真名。”
她不挪分毫地回视祝星繁,这是第一次,她可以光明正大看清她。
她发现祝星繁不笑的时候,气场陡然质变,像余城的天气,一秒入冬,不由分说地扯出摄人的距离感。
特别是那双漂亮张扬的眼睛,深邃之中仿佛藏着不见底的寒意。
“祝总,关于我的考勤,我想解释——”程巴黎的接下来想说的话当即被祝星繁截断了:“员工手册关于考勤的规定,有没有特别注明,董事长秘书除外?”
程巴黎凝视祝星繁片刻,寒意好似会传染,她眸底的光渐渐黯了下去,并掠过意味不明的风浪,然而刹那过后马上恢复平静:“好的祝总,我知道了。”
她没有强行说下去的必要了,起身礼貌告退。
“等一下。”祝星繁跟着起身,走到程巴黎面前。
她们身高相仿,两人彼此平视,气氛逐渐诡异——祝星繁随手抄起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在程巴黎眼前的一寸处停住,虚空地遮住了她的脸。
程巴黎:???
随后,文件下移,露出了程巴黎的眉眼。
祝星繁手上的动作定住。
程巴黎不知道祝星繁想干什么,想要后退一步,却在下一刻被牢牢钉在原地。
她听见祝星繁说:“原来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