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儿,虽然不邻着那河那江的。只是到底是有一两条溪流的,桃汛自是大安,一则是我们这里少山脉,少冰雪自是不成灾的。只是入了三伏天,可是进入伏汛了,我们这儿,向来雨水就是多的。就算没有什么大雨成灾的,父亲也该好好疏通一下河道才好。一则,到底是父亲刚任职最好的便是求个平安才好,二则呢,我不怕父亲生气,到底是年月不好。”
我说完,福下身子,静等着父亲发作。
父亲看着我思量一会,捧起茶盏,吃了口茶。
“虽则说鬼神之事不可信,但也是为了百姓的事,每年也是要修缮河道的,现在到底是有些早的,朝中都还未曾出修缮大河堤坝的旨意,那些河督大人们,向来是最谨慎的,看来应该无碍的。我们这里的河不过是再小不过的支流,实在不必劳师动众的。”父亲只做无意道,说完又要翻书。
我走进案前,笑笑:“就是这番,我才说是最好的时机呢。”
“什么时机?”他抬头看着我,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我也不在意,只拿着热水给父亲重新斟了一杯茶。
“管河道的河督大人们,便是最妥当不过的。只是父亲不知可看了邸报不曾。”
“邸报?近期也未曾发生什么大事,不过,都是些极平常不过的事情罢了。”他轻轻用茶盖拨了一下茶沫。
“邸报最平常,便是最不平常的了。上月,万寿节摄政王献了什么珍宝,太后娘娘很是欣喜,还特特赐了江宁有名的绸缎。”
“现下,监管修理河道的事也在摄政王身上,这位爷素来脾气大,行伍里混惯了的,难免会有疏忽……”
我声音小了一些说道:“若是稍有疏忽,父亲想这些做错事儿的是谁啊。”
“这差事做得好,便全是摄政王的功劳,做不好,便是诸位河工大臣,乃至重灾区的父母官的祸事。可若是上边拿捏住了钱袋子,凭他什么好的法子,修缮河道等事,没有银子也怕是作废。也不用他使什么法子,只说国库不丰,他也无法子。”
父亲重重放了茶盏。
又叹一口气:“今年,河道之事怕是险之又险。”
“父亲明鉴啊,现下,春忙已过,农人已闲,父亲何不召集一群人,疏通河道,加固堤坝,以工换粮也好。再请些石匠在河岸侧立些石碑,把那些修建之人,立碑流传,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只笑说。
父亲点点头:“原不至此的,如今分析朝中形式,这样也好。”
我从袖口里拿出早间写着的治水册,只递给父亲说:“父亲,这是之前,女儿从一本失传的书籍上看到一篇治水策,女儿虽不敏,但总觉这是有益之事,特地誊抄来给父亲看看,是否得用。”
父亲接过去,细细看了,看完脸上似有喜色说:“这是从哪里誊抄的,很是妥当,要是治理我们的这些小河小流,终也是无用的,倒不如把这策呈递朝堂,才堪大用,拯救万民于水火。”
我略点点头:“这个治水策,是我从一本前朝的杂书上看来的,只是当时好奇便认真的看了。这一时要问我从哪里誊抄的,我竟是混忘了。这不过,现下想起来却觉得很实用。所以,才写下给父亲一看,是不是可用。”
他一双深邃的眸子审视着我。
我只作常态,微笑得接着说道:“虽说,只有呈递给朝廷,才堪大用。但是,先今朝中说句冒犯的话,陛下不当政,摄政王独揽大权,又兼各方势力盘踞,两虎相斗之时,若要显眼必遭灾祸。”
我看他沉思,也不急着再说,兀自斟了杯雨花茶吃了一盏。
又拿着热水给父亲斟了一盏,放在炉子,上重又添了水烧着。
“这是其一,其二呢,这到底是古书上写的,父亲不大善治水防御之事,这策或有不足,若被有心人一说,难免好心做坏事。”
我边说边把茶盏递给父亲。
“这也便罢了,但是,我看着策颇成体统,这也是造福万民的事情,小心谨慎是对的,也没有把这些好的计策的折子捂着,未免可惜。”他只吃了一口茶,叹一口气。
我看他已上道,只微笑着:“父亲既然有这心,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他捋着胡须。
“听说摄政王素和皇上已成剑拔弩张之势,虽然如今摄政王如日中天,身上也兼着河务之事,若是让皇上知道父亲写了这策,皇上可是心里未免埋怨,怎的他治水务时父亲不献策,偏偏摄政王管理,父亲就有良策了。皇上再势弱,这江山也是天子的。”
父亲点点头“那么陛下,和摄政王两头便都不能了。”
“父亲可是忘了一个人。”
“谁?”
“父亲难道忘了,去岁治河工时清河王从旁协助,他素来不参与党羽之争,却很能干实事,他也料理过河务,这策能不能管用,他或许知道。父亲只管呈递,也不必居功,只以谦卑口气,讨教态度去呈递便可。”
我顿一顿又说:“至于事成不成,都好。”
心里却想,先下最好不成便是最好的结果。如果直接呈递给皇帝陛下,这本来是极好的策,难免会成为炙手可热的人,不保不陷入权利的漩涡之中。
清河王玄清虽不管俗事,确是玄凌那里少有亲近的人。倒不如在那里立一个好学水务,出好策的臣子,当下这种局势下,玄凌应该不会冒险出头,做得罪摄政王的事,更不可能把这策交给摄政王,用一些人的死亡换取江山安稳。
父亲放下茶盏:“这也算是折中的法子了。”
父亲当下铺纸,我只在一旁研了一砚台墨,方才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