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幡宫内,夏祓会仪式举行得相当郑重。
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虔诚地祈求下半年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山丸照着橘次引的样子,向一人多高的绿色茅之轮行礼,然后挥动执棒,迈开脚步,在茅草轮左右各绕了一圈。
“想要哪个?”橘次引带山丸去求御守。
山丸想也没想,就选了家庭御守。他希望父母平安,一家人早日团聚。
“主人,这个送给你。”
橘次引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健康御守,粲然一笑。山丸可能是被他前些天虚弱的样子吓到了,实际上,他从前很少生病。不过,小孩子能有这样的心思,便足以令人开心了。
除了穿越茅之轮外,人们还会用制作的人形代擦拭身体,寄托于纸人偶能代替自己承担不好的命运和污秽。之后,放任其顺河流而去,在水中得到净化。
那边卜部季武和平延崎掷完人形,调皮心起,肆无忌惮地玩起了水。平延岚起初不想参与,无奈被两人殃及,好好的衣服打湿了大半,索性反击了回去。三人迅速大战做一团,水花四溅。
橘次引见山丸站在旁边跃跃欲试,合上扇子,“想去就去吧!”
山丸得了允许,童年的心性爆发了出来。他跳进清冽冰凉的河水,周身的暑热散去,腿间有小鱼游来游去,仿佛又回到了築前乡下常嬉戏的那条河里。
平延崎本来一对二占据着上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迎来一位“劲敌”。和山丸在水里摔跤,他是丝毫没有任何胜算。
卜部季武和平延岚干脆退出了战斗,坐在岸上休息。
季武注视着山丸挽起的袖子和裤腿,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细胳膊细腿像一个少年,偏偏长着茂密的胡须。平延崎在同龄人中还算精壮,可在与山丸的对峙中也看不到优势。
平延岚以往看见平延崎遇到对手,会不由自主地替弟弟着急,现在他只想尽快烘干衣服。可卜部季武大剌剌豪迈地坐在一边,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见稍远些的树林里没人,便轻手软脚地独自走到一边,解开直垂胸前的纽带,脱下上衣,找了一处能晒到阳光的斜枝,将衣服晾了上去。
太阳过了一天中最烈的时候,停在林子里的阳光是一种柔和的暖。
平延岚靠在树干上,困意很快袭了上来,他轻轻打了一个呵欠,闭上眼睛小憩。
朦胧中,额头上落了一个凉呼呼、黏腻腻的东西。是下雨了吗?平延岚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伸手去摸,这触觉怎么也不像是雨水。不会是鸟屎吧!这猜测一出,把他吓得立时醒了。
他抬头往高处一望,寻找罪魁祸首。这一望不要紧,更吓人了。只见高树桠上睡着一个周身红毛的怪物,流着长长的口水,恰是刚才落下来的那物事。
平延岚差点儿叫出声来,衣服也来不及收了,后退了几步,转身要跑去河边喊人。
结果没走两步便撞见了早晨驾牛车的车夫,平延岚担心对方到树林里发生危险,小声比划着把树上的怪物指给对方看,示意对方赶快走。
不想,车夫听完眉毛眼睛都竖了起来,捂住他的嘴就往树林里拖。
平延岚感觉自己像是被铜墙铁壁禁锢住了,死命挣扎也挣不脱。
“救命啊……”他一口狠狠咬在对方手上,换来一个喘口气呼救的机会。但下一秒,车夫就一拳把他砸晕了。
卜部季武眼皮跳了一下,隐约听见了什么声音。他朝四周望了一圈,寺庙里依旧人头攒动,河边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橘次引在安静的看书,山丸和平延崎比赛起了捉鱼,唯独不见了平延岚。
“你哥呢?”他把平延崎拉过来。
“他不是在你旁边吗?”平延崎反问。
平延岚不见了。
一行人分头行动,开始寻找平延岚的下落。
“客舍找过了,我哥没有回住处。我们来的牛车上也没人。”平延崎摊摊手。长这么大,都是平延岚操心他去哪了,这是第一次平延岚毫不知会的失踪了。
“他的衣服在这儿,应该不会走远。我们接着找。”季武收下树枝上的衣服,天色马上要全黑了,夜色茫茫,平延岚会去哪呢?
“奇怪……”山丸从树干上扯下一块树皮,放在鼻下嗅了嗅。他自小对各种气味十分敏感,树皮上残留的黏液气味似曾相识。
他走到橘次引身边,轻声道:“平公子可能是被妖怪抓走了。这味道,我在右京闻到过。”
橘次引挑起眉头,白日里不见动静,那帮妖怪还是来八幡宫凑热闹了,简直胆大包天。
“这次不能让他们跑了,右京的事该了结了。”
山丸点点头。
夜晚,本应归于宁寂的八幡宫,此时火影幢幢,各个出入口都有重兵把守,其余兵力则分散到各处搜捕妖怪。
平延崎这下是真的急了,一想到平延岚可能会死,会被妖怪生吞活剥、受尽折磨,便不可抑止的崩溃了。
季武原本还算淡定,可平延崎这只猴子不停折腾,挠得他也心烦意乱起来。
山丸追着气味的线索一直寻到了一排长长的围墙边。
季武一愣,这不是早晨自己曾来过的那个杂役院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