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慵看一眼明显被自家大人气得不轻的柴良,轻声走到那总旗身边。
不一会又转回来在方烬耳边俯首。
“大人,百户营传来消息,林尚书的孙子跟人打起来了,李千户怕出事,叫大人赶快回去。”
方烬闻言看一眼对面的柴良,心中有数,终于闹起来了,她可回去釜底抽薪。
遂对着柴良一礼,“柴指挥,这饮月斋的秋露白不错,广玉楼是喝不到的,不如留下来尝尝。”
“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说罢便作势要走,经过柴良身边时,却被伸手拦住。
只见对方面上一派得意之色,轻声道,“方烬,升官不算本事,坐得稳才算本事,走着瞧吧。”
柴良说这话时眼色阴狠,小人嘴脸令人不齿。
方烬却未将他的狠话听进去,只瞥一眼对方脸上贯穿浑浊左眼的疤。
那疤已在面皮上生了根,一辈子都不可能去掉。
靠近额头的一端最深,末端细长,似被人手拿什么利器用力划伤,丑陋不堪。
紧紧扒在面前这人泛黄虚浮的脸上,与其纵欲过度的萎靡混在一起,浑然天成。
再多看一眼,方烬的胃中便真有了一丝翻腾的不适。
旋即快步转身离去。
吴慵叫来的人也收势跟上,顷刻间走道空出来一大半。
人都走了,再卡着关娘也无用,关娘眉目含笑,嘴里还招呼他们留下来用膳。
柴良却已经下楼,其手下紧随其后,“指挥,定是林家小子闹起来了,我们要不要跟上去添一把火?”
“不”,柴良拒绝,“我若在,只怕那小子要扯着我做主,大人我可不想淌这趟浑水。”
“总归林家和其他几个登记在方烬营下,我看她还如何明哲保身。”
*
锦衣卫练武场。
平日这个时候人大多都在操练,本该是一片训练有素的场景,此刻却乱成一团。
场中叫骂声此起彼伏,只见十数人围成一团,以中间的李千户为分隔。
左边是未着总旗服制的林子谦等人,口中唾沫横飞,指着对面几人的鼻子骂些“草莽匹夫”的话。
右边几个身穿百户服,明明职位比对面高,却个个缄口不言,憋得面红耳赤。
林子谦其人,穿一身长袍直裰,腰间各式香囊玉佩叮当,丝毫看不出是来锦衣卫当值,倒像是去国子监做学问的。
他身后几人皆做相似打扮。
一群人看着文弱,气焰却压倒在场一众上峰。
口中喋喋不休,丝毫不把夹在中间说和的李千户放在眼里。
方烬一进场便见这样一副画面。
只听那林子谦始终不依不饶。
“我乃工部尚书之孙,你们竟敢如此怠慢!叫我做什么总旗,什么芝麻小官也配说于我听?”
“我果真没有料错,你们锦衣卫上下不过是群食空饷的蛀虫,走狗罢了,我大顺最不需要的就是你们这样的无能之辈。”
“等我做了官一定会和陛下进言,叫他撤去你们的职位,裁了锦衣卫的制度,重振朝纲!”
“我就不该听祖父的来这里,本想好好整治一番,叫你们做真正有用之人,却不想竟如此顽固,竖子匹夫,不足与谋!”
话中傲慢之意令人反感。
对面的百户们都是武力上的功夫,纵使有读过几本书的也不敢跳出来反驳。
因为此人虽然说的话都似放屁,却有一句真理。
他是工部尚书林家的孙子,方大人好不容易才升了佥事,他们不敢得罪。
且这小子也忒没度量,他自己挑衅在先,他们不过气急了推了一把,他屁股都没着地,就这般辱骂不休。
若是再争几句,岂不是要报官,只能生忍着。
林子谦正骂得起劲,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已有另一行人接近。
“不是要打我吗?怎么不敢动手了?也对,尸位素餐之人,怎敢与传承久远的士族争辉。”
“既然自知无用,还不快来与我认错,我便饶恕你们的无知。”
几个世家子也在背后帮腔。
林子谦见始终没人接他的话,眉毛倒竖,叉着腰不断催促。
“快点...啊!”
话未说完,便有一股大力甩在林子谦脸上,扇得整个人向后仰倒。
撞倒后面一众未有准备的世家子,纷纷躺地,听取哀嚎阵阵。
众人一惊,呆愣傻眼,李千户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赶忙看向动手之人。
只见方烬嘴角紧抿神情肃穆,背手立于烈日之下。
李千户顿时松了一口气,可算回来了。
方烬沉声开口,“推人的出列。”
这边愣神的百户霎时回神,列队站好,一头扎布巾的汉子上前一步,恭敬答道。
“是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