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长公主话音未落,就看见自己幼妹瞪大的眼睛,“阿姐,实乃料事如神。”灵昌喃喃道,又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所知道的一切皆是偷听而来,不能声张,赶紧把话又咽了下去,只哭哭啼啼说:“娶我这个公主也不站队啊,他,他不必为了讨好皇兄委屈自己一辈子…”
长乐见灵昌似听不懂实话,只无语,硬起口气道:“行了!灵昌,阿姐直白说,你就不是崔怀瑾喜欢的女郎。你若是他心中那人,他断不会如此冷待你。可明白?”
灵昌攥紧帕子,身子颤抖:“就算他目下还不曾倾心于我!若没有沈知微,阿妹未必没有机会!”
长乐长公主望着她,揉揉眉心,挥手道:“若真如你所说,他心无所属,为何万千平民女子,他非要挑个破落商户女?随便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儿不好么?”
灵昌哑口。
长乐长公主继续:“你想要任何人,靠皇命强压也好,赐婚也罢,先不说皇兄能不能同意。你要知道一个道理,驸马不是摆设。你若真嫁了一个心中憎你、意志坚定、道行比你高出百倍的男人……他哪怕身为你夫,心也不会给你半分。甚至于,他会反制你、羞辱你,你连哭都无地可去。到那时,皇帝为了你这桩婚事早已耗尽了对你的喜爱,恐怕也不会再替你撑腰了。”
灵昌咬着唇,眼中浮现痛恨与不甘,却终究没有接话。
长乐长公主抬手轻轻整了整她额角散乱的发丝,语气柔和:“长姐是为你好。男人这东西,不能靠逼。尤其是像崔怀瑾这样的,他不爱你,便是他对你根本无心,不强求也罢。这天下好男儿多入牛毛,何苦盯着一个对你无意的郎君呢?”
灵昌低垂着头,肩膀却紧绷如弦。
良久,她方低低地“嗯”了一声,似乎是听进去了。
长乐长公主见她神情稍缓,也不多劝,道:“回去好好歇着,过些时日,你就会想通的。”
灵昌再行一礼,带着一身若有所思的安静神色,退了出去。
可一出了长乐宫,她便脸色一变,眼中厉芒乍现。
长姐说得没错,崔怀瑾心性冷傲,不易动情。但若他当真无心,也不会容沈知微靠近身前。
是沈知微那贱人,扰乱了原本该属于她的天命之线。
她坐上自己的马车,令车夫驾车回公主府。在水红描金的榻上,她双手扶着扶手,指尖绞得发白,咬着牙喃喃低语:“沈知微,你抢我的人,我便毁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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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长公主立于廊下,檐下垂铃在风中轻颤,远处梧桐影影绰绰,一缕薄霞洒在她绯红衣袂上,映得面容沉静而清冷。
灵昌才刚踏出殿门,她便低声吩咐随侍:“去,叫公主府令来。”
不多时,一名三十许、身着墨青衣袍的男子快步而来,步履沉稳,眉眼之间透着清冷干练之气。他名曰韦寅,自幼随侍长公主,通文理、知进退,是她所倚重之人。
韦寅俯身一揖:“属下参见长公主。”
长乐抬手止礼:“韦寅,有件事你即刻去办。”她语气平静,目光却沉了几分:“你去一趟户部,见崔怀瑾。”
韦寅一愣,随即躬身听命。
“你告诉他,灵昌今日来本宫处,求本宫说服陛下将崔尚书许她为驸马。虽然我已言语劝阻,但那孩子自幼被捧着长大,心头事若得不到,极易失控。”
韦寅神情凝重:“长主是担心…”
长乐淡淡看向不远处秋叶飘落的石阶,道:“我那皇妹,聪慧谈不上,性子却... 你且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予崔怀瑾,叫他自持谨慎些,莫给她妄想的余地,也莫叫她走火入魔。”
韦寅听罢,连连应下:“可须属下旁敲侧击,劝崔大人早做疏远之举?””
长乐摇头:“不必,崔怀瑾是何等人,心中自有衡量。”
她语气沉了几分:“我是怕灵昌再逼,若无回应,便反噬旁人。她年岁虽小,却绝不单纯天真,如今又借着公主之尊行事,旁人难以劝阻。”
“你只将我的话带去,旁的话,一个字也莫多言。”
韦寅顿首:“属下明白。”
“还有——”长乐拢了拢披风,低声补了一句,“看他的反应回来告诉我。”
“是。”
命令已下,风起微凉,夜色渐浓。韦寅拱手退下,转身时面色已沉。
而廊下的长乐,负手站于朱柱之间,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