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没有接,站在廊下解下蓑衣进入室内,原本宽敞的学堂,现在是人挤着人。
“我和子安看了大家地里倒伏的麦子,只能等雨水停了,后续追肥除虫,即使这样,产量恐怕也比不上往年。”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
往年一亩地也不过产粮一石,今年竟然连一石都没有,这让他们怎么活?
交不出赋税他们大人可以去服苦役,可剩下的粮食恐怕也不够家里人支撑到来年收麦啊。
罗老大将儿子抱在怀里,“墩子,是爹没用,爹对不住你,往后爹不在,你要听娘的话知道吗?”
罗墩子几个娃也意识到要面临什么困境,只一个劲的强忍着眼泪道:“爹,我识字,我可以和村里的哥哥们一样去城里做工挣钱,我挣到钱就和娘把你接回来。”
罗老大不忍戳破孩子的希望,只把妻儿牢牢抱在怀里。
各家各户皆是如此。
“大家先别哭,下晌我就和阿瑶进城,向李大人禀明村里的情况,或许李大人愿意帮助咱们重建家园。”杨继宗眉宇间也尽是愁容。
暴雨在这么下下去,别说粮食,就是村里的房子都得塌了。
“李大人真能帮咱们吗?”
“我们会尽力一试。”沈瑶握着杨继宗的手与他肩并肩同乡亲们保证。
石头几个娃忽然挣脱家人的怀抱站了出来:“我们要和你们一起进城向大人呈情。”
“对,没错,我也要去。”罗墩子擦掉眼角的泪水。
不等长辈们出言反驳,身为童生的赵小福也跟着站了出来:“之前你不是提议李大人让富绅们出资供孩子们读书吗,怎么也得让他们这些人看看咱们这群学生的资质。”
石头和罗敦子立刻大声响应:“没错。”
于是乎,这些孩子们等吃了晌午饭后就一起跟着沈瑶和杨继宗入城。
苗氏将儿子的厚袄装在包袱里,托沈瑶给儿子带话:“若是铺子里不忙就回来,家里也需要他。”
牛车在泥泞的乡道上寸步难行,沈瑶和杨继宗只能带着学生们步行,大伙两两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村,上了石桥。
等大伙走到上河村的时候,沈瑶和杨继宗看向村里的麦田也是惨不忍睹,唯独房子比下河村耐住些,石屋并没有被雨水冲毁。
帮沈家修建房屋的乡亲们得知沈瑶和杨继宗他们要进城面见李大人,两个上河村的汉子鼓足了勇气想要同她们一起前往。
杨继宗和沈瑶并没有阻拦,于是这一路往城里走,每路过一个村子,队伍都会逐渐扩大。
赵小福也得到了好友的帮助。
林振宇等童生一前一后的护着孩子们,有不小心跌倒在泥地里的,没关系,爬起来再继续走;有树木挡住去路的,没关系,大伙齐用力将它抬开。
路上纵然有千难万难,也阻挡不了大家入城的决心。
守城的将士看着这些冒雨还要进城的百姓,首当其冲就是将他们拦下,厉声盘问。
杨继宗从怀里掏出李蒙宏给的文书,表明来意,这守城的将士看过之后便亲自领着这群人入城。
乡亲们站在公堂前等候,差役们看着这些百姓不过是站了片刻,地上就已经泥泞了一大片,各个脸上身上全是黄泥。
可见城外乡下被淹成了什么样。
其实李蒙宏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他是真的将沈瑶的建议听进去了,时常在城中酒楼召集乡绅们集资。
老吏搀着他出来的时候,李蒙宏面上十分憔悴,显然是多日应酬病了。
“咳咳咳,本官晓得你们来是为了什么,放心,本官已经筹措到银钱,等雨过天晴就会让差役携带瓦匠木工去各个乡里帮你们修缮房屋。”
李蒙宏强撑着靠坐在椅子上,接过老吏送来的热茶抿了一口,又紧了紧身上的袄子,看了一眼下方披着蓑衣的百姓,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杨继宗领着众人朝上方的李蒙宏跪拜:“大人,暴雨不仅冲毁了我们的家园,还让地里的粮食受损,今年秋收的赋税还请大人为我们减免。”
噗——
李蒙宏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继宗让他给百姓减免赋税?
他要是有这个能力,还会一直担任房县知府?
这些佃农佃的可是世家大族的良田,从根上就不归属于朝廷管制,这个问题,别说是他,就连圣上也都一直没有办法解决。
况且,这些问题,杨继宗你应该比本官更加清楚才对。
乡亲们跪在下首,没有听到李蒙宏的回应,立刻跪行上前,大伙你一言我一语道朝李蒙宏道出各个村里的情况。
“大人,今年受灾,粮食减产,等到来年收麦子,恐怕连糊口都很难,我们这些大人可以去采石场服役,可孩子们还小,求大人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罗墩子和石头几个娃则是壮着胆子跑到了李蒙宏的身边,“大人,我们会读书识字,您能帮帮我们,让城里那些招伙计的放宽年岁吗?我们能吃苦,我们什么都能干!我们也可以去采石场服役!”
李蒙宏看着近处的几张孩子脸,猛地站起身,一拍桌案:“胡闹,杨继宗你随本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