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来个笔尖不同频率地摩挲在纸面,簌簌声让人焦虑不止。
晁咎忍不住想,老大会发现班级的异常吗?
他思维逐渐混乱,头脑忽地卡壳,忘了下一句是什么。
要死!
晁咎差点休克。
他停笔停了太久,老师留意到他,往他这走来。
运动鞋落在地面上,发不出一点声响。
晁咎盯着那双运动鞋,咽了口口水。
直到那双运动鞋鞋尖对着他的书桌,他仍旧没想起下一句话。
对不起了爸妈,对不起了老大,对不起了我的朋友们……吾命休矣……
但人要生得光荣,死得伟大,坐以待毙绝非丈夫所为!
他偷吸了一口空气,指尖燃起细微的火苗,这是他刚学会的灵力化形。
然而,就他那点微乎其微的灵力量,风一吹,火苗熄灭了。
晁咎想哭,并决定还是闭眼等死吧。
可铡刀始终没铡下来。
他的肩头有了很轻的触碰,一下、两下。
他左眼眯开一条缝,那双运动鞋走往了他处。
晁咎不自觉看向老师。
老师和往常一样,没有规律地走在课桌之间。
她走得很慢,像是要看清每一个学生、看清每一个字迹,她也走得很轻,轻到仿佛不忍心打扰任何一名学生。
这一次要默写的文章尤其得长,老师慢吞吞走完一圈,倒背如流的学生也没能写完一半,更不要说卡顿后再也没开窍的晁咎。
晁咎捏了捏手中的笔,暗道:这就是他们的老师。
豁然开朗后,他终于记起下一句的开头。
他磕磕绊绊地写下去,等写完末尾的句号时,班里大多学生都写好了。
老师随手拿起临近学生的默写本,看完后放了回去。
她就这样看完四十来本默写本,漫长的时间似乎早超过了45分钟,而下课铃声迟迟没有响起。
她放下最后一本时,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穿透了她发青的手。
“时间到。”
门口又倚着一个人,同样逆着光,所有学生都看得清他的长相。
齐金玉进门来:“你上完课了,去下一站吧。”
老师愣愣的,听不懂齐金玉的意思。
齐金玉道:“你死了。昨晚回家路上遭遇凶手,今早尸体已经被发现,凶手也已抓获。”
他太直白地说出死亡,那浑浑噩噩的死魂如遭雷击,痛苦地抱住头。
可寻常死魂开不了口,她发不出一丝呜咽。
齐金玉定定地等她冷静。
即便是他,在收到校长微信时,也有些微的不可置信。
千百年的岁月里,他经历过无数次突如其来的死亡与告别,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
老师很快神智清醒,年轻的眉眼恢复了些许生机,看向学生们的眼神也变得有温度。
“这辈子的班就上到这里吧。”齐金玉道,“谢谢你,今天还来给他们上课。”
老师摇了摇头,用口型慢慢道:我刚毕业,还不懂工作,很高兴遇到你们。
齐金玉替她传达给学生们。
学生们反应过来:
“谢谢老师,我们也很高兴遇到你这样聪明漂亮的语文老师!”
“老师,我这次背书背得很快,你教的背书诀窍特别好!”
“老师,我默写没错对不对?”
“老师,下辈子我给你当老师呀!”
“去你的,就你的水准,别把老师教笨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欢声笑语冲淡了死别的气氛,年轻的姑娘在白光下笑容恬静。
齐金玉道:“再去见见你的父母吧。他们或许不像这群孩子这般灵性,但血缘至亲,他们感受得到你的存在。”
老师点点头,身形淡去。
下课铃声匆促地从喇叭中传出,隔壁的小蜜蜂正说到“class is over”,不小心掉入阴阳夹缝的教室回归现实,方才嬉闹玩笑的学生们红了眼眶。
“老师真的走了?”
齐金玉颔首:“你们可以哭一会儿。”
不多时,便有了好几道抽泣声。蓦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打破了哀悼,学生们破涕为笑。
齐金玉道:“以后你们还会哭很多次。在有权利、有资本哭的时候,一定要哭出来,然后长成了不得的大人。”
晁咎顶着红眼圈:“像老大一样?”
谢璆鸣哽咽:“他哪里了不起了?”
晁满强行沉着:“他就不像个大人。”
黎歌擦点眼泪:“所以他肯定还会哭。”
公孙琳抱紧默写本:“齐老师呜——你要是难受就跟我们一起哭。”
学生们嗷嗷又哭了起来。
齐金玉冷漠道:“在我哭之前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有没有发觉异常?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有没有想过怎么破解?你们的修真理论今年能考过吗?”
学生:“………………”这个混蛋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