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重要性不用多言,治下百姓的教育和开智很重要。王御熙在平原的扫盲,除却单纯的文化知识之外,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启蒙。
就像桃桃,今年刚七岁。从她记事开始,左邻右舍都是姨姨婶婶,羡慕的大人是谢阿姨,而且还掰着手指头算着什么时候能去学校念书。
之前有一段时间扫盲力度很大,像黄姐这般的人,都揣着识字本在工厂和学习班之间往返。
桃桃也跟着在自家院子里,用石头划拉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笔画,还要装作像扫盲班的老师一样,咿呀讲解。
不过她的爱好颇多,时常抄起一截木棍,装作士兵一样,雌赳赳地绕着老杨树踏步,树上的鸟被惊得扑棱乱飞。
直至昨日去医院看病,她的游戏便从练兵场变成了诊疗室。
这不,此刻正蹲在蚂蚁窝前,舀水倒在里面,煞有介事地哄着:“乖乖喝药,喝了就不疼了。”
俨然在模仿昨天的医生阿姨。不过,这一项浪费水的活动还没仔细展开,就被黄姐制止并骂了一顿。
“作孽哟!"黄姐挎着饭盒冲出来,抬手打掉桃桃手里的水瓢,“井里水位还没上来,你倒拿金贵的水喂蚂蚁?”
桃桃扁着嘴躲到宋必姜身后。
“万物皆有灵……”宋必姜话未说完,便被黄姐截断:“灵啥灵!这小崽子就知道胡闹,当年我们喝浑水都得省着,哪像现在……”
宋必姜被噎住话,她的本意好像被曲解了。
不再多语,她咬了口冷硬的玉米饼,腮帮子发酸。昨夜的噩梦仍在脑畔盘旋,那些扭曲的人影与尖啸声,直到寅时才被熹微晨光驱散。
这早餐看着就不如昨天的丰盛,毕竟黄姐还是要去上班的,早上垫吧一口,吃厂里做的午饭才是大头。
就算现在粮食不那么紧缺,自家该省还是要省。
桃桃正蹲在门槛上,小手捧着同样的饼子却吃得津津有味,碎渣掉了一地。宋必姜突然想起什么:"桃桃,幼儿园的小孩多么?”
因为大家伙都要忙,不管是在各个厂里,县衙里,还是给各个店家干活,甚至自己去做些小买卖的,都没时间照看小孩。
如此,不仅有幼儿园,也催生出岗位,专门在园里带孩子的活计。
这谁能想到,给别人带带孩子,能获得一声老师的称呼。
“有!”桃桃大呼一声。
"石头、囡囡、巧巧..."小姑娘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宋必姜想要的不是这个回答,她问,“那能能说清是几个吗?”
这下桃桃回答不上来,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要涉及十以上的加法。
桃桃泄气,摇摇头,“不知道。”
宋必姜若有所思。她注意到桃桃数名字时用了两只手,看来幼儿园的孩子至少超过十个。这比她预想的要多些,但比起记忆中家乡那些满地疯跑的孩童,还是少得奇怪。
“快吃,要迟到了。”黄姐匆匆收拾着碗筷,把桃桃的小布包挎在她肩上。
这就是人们日益熟悉的时间观念,约定的时间从清晨、晌午、黄昏,到现在精细的时间。
院门外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一个带着红色小旗子的女人牵着五六个孩子经过。
桃桃欢呼着冲出去,很快融入那群蹦蹦跳跳的小身影里。宋必姜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些孩子大都六七岁模样。
“我今日要干活去了,”黄姐跨上竹篮,将自己的门用木棍锁上,问:“与医院位置差不离,你要不要同去?”
宋必姜点点头,心里盘算着看完医院再去幼儿园转转。
——
宋必姜站在路口,看着黄姐匆匆离去的背影,转身朝那栋白色建筑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医院比她想象中要朴素许多。两层小楼,门口挂着“平原县第一医院”的木牌,字迹端正有力。
几个穿着藏青色短褂的人正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洒扫。
这与她梦中那阴森可怖的景象大相径庭。宋必姜不禁自嘲地摇摇头,什么向地府讨要寿命,自己真是胡思乱想。
走进大门,迎面是一块刷得雪白的照壁,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大字:
“有病别硬扛”
“看病抓药都行”
“勤洗手,少生病”
字迹工整醒目,比城隍庙里的符咒还要显眼。
倒挺实在,没写什么“悬壶济世新术传,救死扶伤古今兼”之类的文雅话。
照壁后面是个四方院子,个穿着白布褂的女子正端着木盆来回走动。头上也用白布包裹,看着干净利落。
“你好,是来看病的吗?”一个圆脸姑娘抱着登记簿走过来,声音清脆。
宋必姜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站在院中发愣多时了。
“哪里不舒服呢?”见宋必姜迷茫,圆脸姑娘换了一种问法。
术业有专攻,医院与传统医馆的一大区别就在于看病的医生不同,头痛医头,脚病医脚。
难受还要辨别,这对于其她人来说还是有点困难。
所以就有了在门口的引导员登记,通常就由正在学习的学生来担任。
“可我不知道,”宋必姜犹豫着说,“我分不清是心病还是……”
圆脸姑娘正打算在本上记录,突然听到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怨鬼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