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祎微微颔首,神色不变地与一众多番受挫的太医们道:“行了,去吧。”
她一袭素衣安坐殿中,全然不因家国变故容颜憔悴,与三年前相较沉稳老练了许多。她回宫后这三年与问绝朝夕相处,必然不会好过,今日若非是逼不得已出手相助,清见很有可能已经以身殉主,死在殿中了。
坐在清见榻边的须叶一时间亦心情复杂。
太医一走,惟和殿中即刻静寂如死水,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
齐祎率先开了口:“苏夫人先前托人将念珠给我,是有话想与我说,对么?”
“没什么,只是件小事。”须叶没什么可说的。
她原想问问齐祎当年不辞而别的感受,告诉她思齐是何其可爱,然现下得知真相后又忍了口。想来她当初抛下思齐,便是已决定不让思齐再出现在她的余生之中了。
不知情,反倒是件好事。
须叶翻过清见清瘦的手掌一看,只见其上被扎满了针眼,然他平日放置丹参丸的左袖之中空无一物,甚至连那白瓷瓶都没有。
“苏清见最擅长忙中添乱。”她道,“但于公于私,你都得帮我保住他的命。”
齐祎皱眉:“如何保?”
须叶沉思片刻,告诉她:“如今楼象城外定有连澈的人把守,他二人之前有些嫌隙,我怕此事托给他会有不妥。装丸药的瓷瓶不在,此事清见一定知情,他多半早已派多暮去取药了,只是这药恐怕一时半会送不来。我需要的是你发号密令,遣人护送多暮进来。”
现下楼象无君主,正是纷乱伊始时,而百里竟生张罗着要重新扶立问绝,想来没空来管他们。
“好。”齐祎颔首,“我即刻遣人去九木城接应他。”
她说罢,便听得榻上的清见咳了几声,似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眉头紧皱、呼吸急促,额上亦凝起了一层汗水,唇色忽而紫绀,模样很是吓人。
他因疾症时常不可平躺。须叶拿了软枕,将清见扶起垫于他身后,他靠在她身上咳了一会儿,渐而醒了过来。
“你的药呢?”须叶用手臂环抱着他、支撑他坐立,低声询问道。
清见勉强缓了片刻,哑着嗓子回答:“吃完了。”
说谎。不过须叶也没打算再追究,她稍稍松了手,打算换个姿势让他躺在略高的软枕之上,然方一松懈就被清见紧紧拉住,听他含糊道了一句,“阿姐,再等等。”想来是还没完全缓过气。
这人意识不清,把她当成姐姐苏行意了。
“我是孟须叶,不是行意。”须叶遂仍是拥着他,又回首与齐祎道,“有些话我需得单独与他说。”
惟和殿赶齐祎走,此女胆子不小。不过还好齐祎记挂着当年在巽州的情谊,二话不说替她屏退了一众侍从,自己也给他俩腾挪了地方。
待亲眼见他们离开之后,须叶方低首在清见耳边道:
“刺客抓住了,正是那日在九木城刺杀你的两个人。他们交代说本是想杀你,看元良穿着与你差不多,所以不小心误杀了元良。老头也即刻判了斩杀。那两人的确混进了宫去,不过我瞧老头这架势更像是在灭口。”
推了两个人出来顶罪,抑或是他们本就在老头计划范围内。须叶甚是后悔那日没有将这两人除掉。
清见听罢怆然一笑,声音消沉地告诉她:“是我。”
“什么?”
“是我害死了他。我过于心急。”清见说这话时已然心如死灰,“若是等到他登基之后……”
若是他不那么着急与老头抢人,若是他再多等那么几日,是不是元良就不会死?因为他对老头判断失误,元良的死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无助的元良,浑身颤抖的元良,拽着他的衣襟哀求、说自己不想死的元良,每一幕都还在他脑中——
是他一时顾虑,没有即刻取了问绝性命,给老头留了后路;也是他纵容元良效仿自己、斥责侍卫,使得刺客潜入宫中,给了老头全身而退的机会。
那日讳狸的话言犹在耳——“苏清见,你让不晓夫人杀了问绝你会死啊?”
此局可谓是惨败。
须叶听他说罢,大抵也能推知元良的死是老头所为,她叹了口气:“老头若是想动他,即便是登基了元良一样得死。”
还是清见心中的敌人形象不够龌龊,如老头这样不顾大章、不顾楼象,即可总是旗开得胜。
“你不要太自责了,莫要在此时去哀悼元良……”须叶低声与他道,“问绝明日便要继位,咱们不如考虑考虑该如何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