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依依不舍地将脑袋从泡面碗里面拔出来,然后潇洒地撩了一把自己的秀发,将手里的泡面碗朝江小白递了过去,江小白低头望着那酱油色的面汤上聊聊可数的几根断面,欲哭无泪。
更令他欲哭无泪的是,在他接过泡面碗还没超过半分钟,王建国朝着他身后的空气理直气壮地说,“是的,孟编,我一进来就看见他在偷吃!”
“你!”江小白双手捧着碗,恨不得一碗将剩下的泡面汤扣在她头上。但理智告诉他,不行,不可以。因为虽然他没转过身,但身后两道凉凉的射线一般的目光却时刻在提醒着他,清醒一点,这可是在别人家!
孟编靠着门框“啧”了一声,然后不咸不淡地开口,“吃饭了。”
他好像对什么都没有过多的感情,说什么话都没有过多的情绪,久而久之让江小白会怀疑这人是个假的,啊,对,刚认识的时候不是还觉得他是机器人么?想起这一点,江小白又咧嘴笑了。
他端着泡面碗在那边呵呵傻笑,王建国毫不客气地留下三个字“神经病”然后扬长而去。
“喂,你说谁神经病?!”江小白将碗放到一边然后追着王建国的步伐一路追到客厅。到了客厅里,他才是真真正正地开了眼界。
原本空旷巨大的圆形空间此时此刻几乎站满了人,五彩缤纷的丝带和喷枪在头顶上空炸开,纷繁又华丽的锦缎从天花板坠下来一直垂到满是彩片碎的地板上,墙壁环绕的彩色琉璃窗棂纷纷展开,亮蓝色的流苏上坠着金色的铃铛挂在窗角,风一吹,铃铃作响。但是此时此刻大家已经听不到铃铛的声音了,大厅里像是在举行着一场盛大的派对,无数精巧的小型礼花在各个角落绽放,喷薄而出彩色的烟雾与纤细的彩带亮片,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挂着彩,每个人都看上去鲜活又年轻。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欢呼,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欢呼音浪在整个大厅中回荡起来,江小白仿佛置身于巨大的海洋中,起起伏伏的浪花是人们欢呼的臂膀。“江—小—白——”一颗粉红色的星星张牙舞爪地朝他奔来,飞入他的怀抱中,“猛,猛哥?”江小白看着胸前毛茸茸的一颗粉头,猛哥仰起脸来朝他嘿嘿一笑,露出两颗洁白尖利的小虎牙。
猛哥拉着他的手带他跑近了人群,原本江小白还在震惊于孟编是怎么一下子大变出来这么多活人的,新的震惊又再次在他的眼前炸开,这,这又是怎么大变出来的?
大变火锅?!
原本放置沙发的地方居然防止着一个超大的红色圆桌,目测可以坐下三五十人的大圆桌上巨大的黄铜涮锅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红枣桂皮八角香叶的味道与辛辣鲜香交织成一曲牛羊肉的赞歌。鲜红的肉片和金黄色的铜锅,喧闹的人群和不断蒸腾的热气。江小白环顾四周的面孔,有些他认识,譬如猛哥,茅太,剑南春,甚至连麻辣烫店的老板娘都来了,但不认识的还是占大多数,他们每个人的眼眸中都燃烧着星星之火,兴奋的脸颊带着不饮自醉的酡红。
“快看快看!”茅太一蹦一跳在前,剑南春吭哧吭哧在后,二人居然抬着一个足够一人环抱的大炮筒,那大炮筒通体流光溢彩,蓝色的筒身和红色的锥形盖,和这一胖一瘦摇摇摆摆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
二人将大炮筒抬到门口,茅太转身朝人群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人群们再次沸腾起来。圆月照射进小院,蓝色的小楼前半圆的花园此刻显得有些光秃秃的,毕竟是秋末冬初时节,百花落尽。
人们簇拥着,推搡着,一拥而上的,鱼贯而出地钻进院子。剑南春已经将大炮筒稳稳地放置在小院中央,茅太挤眉弄眼地从口袋里翻出来个银亮的打火机,“嗤——”温暖的火光点燃了炮筒的长线,茅太拽着剑南春跑进人群,人们纷纷捂上耳朵屏住呼吸,盯着那个巨大的惊喜炸开。
“嗖——”
一道金蛇钻入的天际,像流星,像抛进池水的鱼线。
“轰——”
鱼儿在池塘下跃动,原本平静的湖水绽放开层层涟漪;鱼儿跳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了,整篇湖水都掀起了波澜;鱼儿上下翻腾几乎跃出水面,垂钓的老大爷险些握不住钓竿。
千万条小蛇四散钻入草丛,金色的,银色的,菜花蛇,竹叶青,一道道,拖着长长的尾巴,吐着鲜亮的信子。
恒星行星白矮星,坠落破碎,摩擦光斑,一簇簇,一串串,一颗颗,一朵朵。
天空像一口倒扣的锅,我们都是其中的爆米花。想到这里,江小白笑了,他甚至于有些得意于自己的想象力,他回过头,在人群中找寻熟悉的身影,可是每个人都仿佛复制粘贴着同一张脸,他们的眼眸中都是一朵一朵炸开的烟花。
江小白将目光跨过人群,看向更远更高的地方,在那里,孟之澜正在笑吟吟地望向他。
他在他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