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让尘似乎并不在意这片空间中另一个成年人的沉默,自顾自道:“我应该感谢她,不是吗?不然我都不敢想,跟着一个妓女妈,现在我会是在哪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郁似微却突然道:“赵琳对你不好。”
季让尘的滔滔不绝停住了,半晌,才自嘲道:“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而已。”
还从未有人说过,赵琳对他不好这种话。
在外界看来,赵琳对他已是仁至义尽,而且赵琳在外人面前对待他时,总是表现得再体面不过,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就算有错,那也一定是季让尘的错,谁让他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妓女,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同理,妓女的儿子,秉性低劣也再正常不过。
郁似微垂眸,借着从车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瞧了眼季让澜熟睡的脸。
季让尘进入季家时,不过也就比季让澜大两岁而已。
根据系统给的信息,季让尘七岁时被亲生母亲送入季家,作为交换,他的母亲则得到了一张天价支票。
再然后,季让尘从此过上了看人脸色——看赵琳脸色过活的日子。
赵琳是个对他人要求非常严苛的人,对于季让尘,一个妓女的儿子,更是变本加厉。
数学考试因为细节扣了两分,而没能拿满分,一般家长这时已经要把小孩捧上天了,而季让尘,只会得到一顿毒打。
当然了,赵琳不会直接用手打,她有一把很长、很结实的戒尺。
除此之外,赵琳变着花样的羞辱,也已然成为季让尘生活中的家常便饭。
而且他还有个职业不甚光彩的妈,在赵琳这里更是无法饶恕的污点。
犹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伴随着季让尘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直至他长大成人。
而他现在已经29岁了,不再是个毛头小子。
这个念头在季让尘一路将车开入地下停车场,倒车进入停车位后的那一刹那,突然浮现出来。
他无声一哂,自己平白无故跟郁似微说这些做什么,倒显得是在卖惨一样。
也许人的情绪在夜晚时总会柔软几分,也许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倾诉欲,也许……也许是别的,连他自己也无法诉之于口的原因。
后座从方才就一直沉默到现在,季让尘点亮后座车灯,平平道:“到了,下车了。”
郁似微仿佛从梦中惊醒了似的,愕然环顾车窗外:“这是哪里?”
季让尘咔哒一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理所应当道:“小区停车场啊。”
当然是他家的小区停车场。
郁似微:“……”
从季宅出来的路上,季让尘就一路往前开,中间两人说了几句话,再后来,郁似微陷在思绪里,完全忘记了一件事:他是要回家的。
就算不要求季让尘送他回去,也应该提前让他把自己放在地铁口。
“算了,”郁似微无奈扶额,“我现在坐地铁回去也行。”
反正这离地铁口不远,步行也就十分钟左右的样子。
这人真是掉钱眼里了,这个时间点,连车都舍不得打,还要坐地铁回去。
也许是被穷到了,季让尘难得大发慈悲:“今晚的打车费给你报销。”
“哦,那我走了。”郁似微不再多说,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一只腿已经迈了出去,季让尘却叫住了他:“等等。”
郁似微一顿,回头道:“怎么了?”
“刚才……”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眼,季让尘艰涩道,“就当我话多了,你听过就算,别太当回事。”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直接撤销掉自己说出口的话,或者干脆删除掉郁似微的记忆。
郁似微在心里会怎么看他?
会认为他的出身上不了台面吗?
会觉得他矫情、无病乱呻吟吗?
悔意如雨后春笋一般齐刷刷地冒了出来,长满了季让尘整个心房。
郁似微却只是哦了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反应如同听了一个乏善可陈的无聊故事那样。
季让尘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忽而又有些微妙的不爽。
郁似微甚至懒得对此产生什么看法。
“好了,我说完了,”他佯装无事地咳嗽一声,盯着方向盘上的纹路,淡淡说,“你可以走了。”
等待片刻,后座车门却没有任何动静,季让尘皱眉回头去看,正好与郁似微的视线相撞。
季让尘面无表情,心情却突然雀跃起来,嘴上却毫无波澜道:“还有什么事吗?”
郁似微保持着半进半出的姿势没有动,温声说:“季让尘。”
“……嗯?”
他踌躇一阵,犹豫道:“你……要不要去看下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