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王坤回到家,将刀仍在一边,有些不甘心地叹口气。
没想到居然会让那几个人跑了,还差点暴露身份,幸亏那伙外地人不认识自己。
但是想想也挺好笑的,他干这个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敢来他这吃霸王餐的,毕竟内行人有几个不知道京城最大的军械走私商跟官府有关系?敢来这找茬纯属是活腻了。
他看了眼时辰,算着反正自己今天不用上朝,他们都忙着查赈灾银的案子,晚点去点卯也没关系,除了“那位”没人管他。
于是他点上灯,找出金疮药打算给自己受伤的胳膊简单包扎一下,结果突然听见床上传来被子摩擦的声音。
耗子?还是进贼了?
他拿起刀,轻手轻脚挪过去,一把掀开床帐,跟床上刚撑起半边身子的人差点撞上。
他借着那点微薄的日月交替之光认出来人,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手中刀赶紧扔了:“张将军,您怎么来了?”
张安胜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都睡着了,楞是被他吵醒,眼睛还没睁开张嘴就是一声骂:“你半夜不睡觉死哪去了?”
王坤把有人闹事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认为只是江湖上不懂事的不小心捅了马蜂窝,只是那个人的功夫确实是好,他没忍住多夸了两句:“那身手太利落了,一看就是练家子,就是不知道怎么会沦落到做镖头,现在这行要求这么高吗?要不是立场不同真想推荐他去武试,必能谋个一官半职。”
他说得兴起,凑过来兴致勃勃说:“你是没看见,他那一招回手刀特厉害,我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使刀的!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没想要我的命,那一下劈开的就不是面具,是我的头了!”
张安胜本来还有些睡意惺忪,没打断他单纯是还在醒神,懒得开口,听到这却猛然惊醒,眼神霎时清明了,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拎过来质问:“你刚才说什么?你面具掉了?”
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让王坤明显感觉到张安胜的怒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小心说漏嘴了,心里打颤,先是下意识点头,紧接着又开始找补:“但是他不认识我!他完全没有认出来我!”
他们私卖军械没有什么太多的讲究,唯一的一个禁忌就是务必全员戴面具,甚至连面具都是一模一样的,无论何时都不能以本来面貌见任何客人或掮客。
“他们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我们的刀质量经得起考验,完全没问题,他见讹不到什么就跑了。”
“跑了?”
张安胜觉得不太对劲。
既然是来讹人的,那不是应该早就做好了伪证?他们在拿到刀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刀的质量,明知道讹不到钱为什么还会来?
见他不说话,王坤小心翼翼问:“您大晚上光临寒舍,是有什么吩咐吗?”
“最近暂停一切买卖,我们可能被发现了。”张安胜本来就是来通知这个的,结果没找到人,还惊闻了一个噩耗,心情更差了,将他一使劲推了个趔趄:“蠢货!”
王坤这一下被推得撞在桌沿上,捂着后腰龇牙咧嘴。
他不明白,那些人又没认出来他,担心受怕什么?可是他不敢说。
张安胜怒问:“那些人你认识吗?知道身份吗?”
王坤脱口而出:“岭南山庄的人……”
说到一半他也反应过来,住口了。
如果对方真是不怀好意,那这个岭南山庄的人必然只是个幌子。
“废物!”张安胜七窍生烟,掀开被子下床,临走还瞪了他一眼:“还不赶紧去查对方的来历!查不到唯你是问!”
王坤点头哈腰把人送走后半盏油灯已经烧没了,外面也已泛起晨曦。
他叫来门口一直没敢出声的小厮,让他去通知几名手下好好查查今晚那几个人的行踪和身份,然后回屋继续上药。
他一开始其实没把张安胜的紧张当回事,他们倒卖军械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他觉得是最近京中风云诡谲,搞得人心惶惶不安,张安胜是小题大做了。
可是他上药时脑子里把密林里发生的事又回想一遍,突然发现一个疑点。
后来驾马车来的那个白衣人是谁?他看起来明显不是江湖人,也不是镖局的打手打扮,他分明就是……世家公子的打扮。
还遮了脸!
他心底涌起一阵后怕,后知后觉起来。
难道上当了?今晚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岭南山庄的人?
糟糕!
……
同一时间,张安胜已经避开人群,从后门进了太尉府。
林哲远这会儿刚起床,正在夫人的伺候下更衣梳洗,准备上朝,张安胜在门外焦急地说:“属下有要事禀报!”
林哲远摆手示意林夫人:“你先去准备早膳。”
林夫人福了福身,出门走了。
张安胜进屋后关上门,小声说:“王坤可能暴露了,对面的身份还在查探。最近京中事情太多,我怕耽误您的计划,先跟您说一声。”
林哲远正在给衣服系腰带,闻言手下一顿,冷声质问:“怎么回事?”
“有人诬陷咱们的东西质量不好,王坤去跟人见面辩论,一言不合动了手,不小心面具掉了。对面好像没有认出来他,但是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得早做防范。”
林哲远怒不可遏,本就消瘦的五官一严厉起来更给人一种凌厉不留情面之感:“偏偏是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好事!”
门外小厮敲敲门,隔着门扉说:“老爷,早膳准备好了。”
“不吃了!”
林哲远拉开门,步伐匆匆,叫来心腹:“备车,去兵部!”
林哲远匆忙离开后,张安胜戴上兜帽从后门回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就在巷子拐角处,一名少年两口吃掉一个包子,目光盯在他的后背上。
他走后不久,林哲远的马车驶出小巷,自少年面前经过。
少年抹了下嘴上的油,起身跟上马车。
……
夜晚,风念安刚练完字,淮东面无表情推门进来:“世子来了。”
他话音未落,钟离烬已经跨过门槛进来,拍拍淮东的肩膀:“你们家后院的桔子树该修剪修剪了,不然背阴面不好结果啊。”
风念安挥挥手,示意淮东出去守门,问他:“这么晚过来,太尉那边有消息了?”
钟离烬丝毫不见外地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杯水解渴:“流光跟着王坤,发现张安胜居然去找他了,张安胜发现这件事不对劲,连夜告到太尉那,太尉听说后你猜他做了什么?”
风念安看他饶有兴味的样子,就知道这绝对是个让人意外的结果,随口瞎蒙:“让人暂停军械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