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痛苦小一点的?”赵红梅皱了皱眉头。
程庆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在书上看到过,好像有几种剧毒□□,服用以后立马心脏就停跳了。”
“你说的那什么、什么氰什么化物,上哪弄去?”牛群追问。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程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再出声了。
一直没说话的李建军否定了他们的全部想法:“不,你们说的方法都不行。”
李建军是这场行动最好的组织者与引路人。
他双手拢拢,其他四人把头凑了过来,李建军用气声说:“我有把枪,干净利落,挨那一下就解脱了。”
没人反对,都默认了这一方式。
程庆询问:“那咱们什么时候行动呢?”
“现在肯定不行,最少也要等到出院以后,不能给医院添麻烦。”李建军笑笑。
“也对……”程庆喃喃自语。
几人都各有各的考虑,若有所思。
“不想了,再等机会。”李建军从牛群手里接过了手电筒,“不如咱们讲一讲自己的故事吧,一辈子到头来,起码有几个人能听自己说话。”
四人都点点头表示同意,却只是互相张望,迟迟没人开口,李建军便先开口:“既然是我先提的,那就我先来吧。”
他坐在自己的板凳上,按灭了手电筒。
从儿时开始,一路讲到入伍,再到进了合金厂的风光无限、劳模奖状,又到妻女丧命,最后是光荣下岗,前路迷惘。
当李建军讲到自己和好朋友偷土豆烤着吃的时候,其他人也和他一起忍着笑,讲到表彰大会领到荣誉,他们也和他一样扬起了眉,讲到失去妻子和女儿后的悲痛,他们也低头擤鼻涕抹泪,苦难跌宕,消耗了太多情感,以至于李建军讲到下岗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声声叹息。
一个人的前半生竟然是这么短,这么一会就可以尽数讲完。
有了李建军开的这个头,程庆、牛群、赵红梅、林芳芳也依次讲了自己的前半生,有的令人唏嘘,有的令人直冒冷汗,有的使人感慨万千。
讲述者坦诚地讲述,聆听者平静地聆听。
不论怎样的人生,他们竟然出奇的包容。
死亡之前,他们彼此间都不剩下秘密。
林芳芳不想要自己这种半疯半傻的生活,她难以忍受自己心中的折磨,比这里所有的人都想要逃离这具躯壳。
程庆早就不想活了,他就是那种为情而生死的人,多年前,当他的爱情死掉的那天,他早已变成了行尸走肉。
牛群与父母十年未见,自己既杀过人,又早是逃犯,不被公安机关抓捕,也会被卢刚弄死,生活没有目标,世上已无牵挂。
赵红梅病情一在恶化,她想通了,与其花光积蓄也不知道能续多久的命,痛苦地死掉,还不如早点死,给孩子留下最后一点保障。
这样数过一遍,又像是重新经历、重新活过了一遍似的,每个人的表情明显的不太好受。
“咱们活的真糊涂。”
“是啊,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推着一样。”
“这就叫身不由己吧。”
“这叫:人的命,天注定。”
“怎么想过得好那么难……明明已经做了很多了……”
“人生好难,活着好难。”
五人都是同一张勘破世间一切的脸孔。
不再去追究缘由,不去在乎身外的一切,都足够了,足够惹人厌倦。
世界病了,伤害最深的却是最弱小善良的人。
最悲哀的是暗病不会被治愈,不会痊愈。
苦难的羔羊只是想象着自己即将轻松地上路,他们竟然也会抹掉眼下的伤痛,开始微笑了。
现在这世界对他们来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当生活偏离到无法掌控的地步,从容的走向死亡是唯一的自由意志。
站在悬崖面前的人都会有种自毁倾向,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纵身一跃而下。
是浑浑噩噩地继续活下去,还是听从自己内心的愿望?
他们有了共同的答案。
已经被现实的刀尖抵着走到了那一步,,面对着无垠的悬崖,不背弃全世界,就被世界背弃。
不管咋样,半辈子一笔烂账,就此尽数勾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