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耿浩扯下纱布,把自己这样的一张脸暴露出来时,审讯室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下一秒就是立即移开视线,不忍直视、不忍细看。
蛙卵样层层叠叠的水泡几乎布满了他除了眼睛以外的每一块皮肤,肿胀、化脓、渗液、流血。真皮层坏死的创面呈深红色,还夹杂着乳黄的脂肪颗粒,大片大片的暴露出来,其边缘有着不少焦黑混着棕褐色的碎片,呈焦痂状,干枯的像皮革。
根据水泡的状态,很容易能目测耿浩脸上的伤大概率是烧伤,并且应该是近期才造成的,不会超过一星期。
也就是说,他回到林城以后不久,且在进入卢刚的审判厅之前,就已经受伤了?
王振业开了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有人报复你吗?”,语气很明显发生了变化。
“不,是我自己。”耿浩反而变得很平静,“是我自己做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王振业十分吃惊。
“因为,我是回来报恩的。”耿浩坦然的忽视着一切目光。
“他失手杀了人,很可能就会被判死刑。他的命珍贵,我贱命一条,我心甘情愿替他去死。”
“恩人?你是指卢刚吗?”王振业问到。
“无可奉告。”耿浩的眼睛微眯了起来,“你以为我那么容易就落入你的套?我只说我想说的。”
王振业见他依旧如此狡黠,便不再坚持,冲着耿浩摊开了右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耿浩依旧不以为意:“没了,就这么简单,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王振业看着他那张脸上血肉模糊的表情,轻轻的感慨:“真是难以想象。”
耿浩从齿缝间挤出一丝冷笑:“很难理解吗?”
“我一无所有、千人踩万人踏的时候,只有他,他理解我,尊重我,把我当人看,给我机会证明自己。”
旁边的做着记录的王宇急了,啪的摔下手中的笔:“那你就帮他杀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
耿浩斜歪着眼看着他:“对,我什么都替他做,连去死老子也乐意!”
王振业按住了王宇的肩膀,但是自己也问不下去了,用指节用力按着酸胀的眉心,止不住的叹息。
“怎么不问了?”耿浩阴阳怪气的继续说:“我们敬爱的,王—警—察——,我说你,别假惺惺的了。”
王振业痛苦的揪着头发:“你别这样。”
“咱们都清楚得很,现在我还有改错的机会吗?死刑犯还有改过的机会吗?”耿浩十分咄咄逼人。
“不如少费你们那些口水、现在你们满口的仁义道德,我下岗的时候怎么没一个人替我说话?在我陷进淤泥里的时候、怎么没一个人救我、上来拉我一把?”
王宇又一次打断了耿浩的长篇大论:“师傅,别跟他废话,这人早就没救了!”
王振业看向王宇,目光触碰间有锋锐之意,王宇便立即噤声了。
他低头摩挲着手背的血管,缓缓地开口:“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你当时靠自己的劳动生活,没有人会看不起你,只要坚持一段时间,生活肯定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王振业本以为自己可以稍微舒缓些对面的心情,谁知这句话彻底触碰到了耿浩的逆鳞,耿浩气的失了智,腾地站起来,破口大骂:“是吗?说得这么轻飘飘!你是不会明白的!你不懂我心里他爹的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因为你没过过那样的日子!没钱、没正经工作、只能做那种最低级的杂活!在别人眼里就是一无是处!脚底板的泥!最底层的垃圾!到哪都低人一等!尊严?尊严就是个狗屁!”
“……你太偏激了,你把一切都想的那么坏,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里面。”
王振业并没死心,又追问了一句:“怎么不向组织上寻求帮助呢?”
“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乱成一锅粥,哪还有空管我们这些用过即弃的棋子?”冰冷的话语,冰冷的眼神,耿浩仇恨的盯着面前的一切。
这种眼神实在是太凌厉,耿浩对面的人又重新沉默了。
可是他并没有就此缄默:“你们没有权审判我!我做错了什么!啊?我问你,我他爹的做错了什么?我就兢兢业业的上班,我做的一点不比别人差!突然有一天,一群人到我面前,就告诉我:’你下岗了!’我问为什么、我该怎么办、他们说自己看着办。”
“跟着卢刚以后!老子**的才**真的叫活着!”
“我杀人、我抢劫,因为他们都欠我的,这个社会就是欠我的!我打不破这不公的世界!这该死的阶级!那我就把他们全都杀了!我要把我该有的一切全都拿回来!不!我要加倍的、成百上千倍的争夺!我要掌控所有的一切!”
耿浩眼中爆开血丝,使劲的扯着脖子,冲着天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老子**的要一脚踩碎这操蛋的世界!”
此刻的耿浩已经处于失去理智、过于激动的状态,他脑门上的汗一条条的往下淌,额头和手臂上鼓起的青筋剧烈的颤抖着,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
见情况不对,两个狱警上前死死的按住耿浩,随后一个医护人员从后门进了审讯室内部,给陷入躁狂的耿浩注射了一针强效镇静剂,他的愤怒在镇静剂的药物作用下才得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