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业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两个日期:1990.8.11 1990.8.12。这就是合金厂老工人们都记忆尤深的两天。热火朝天的炼钢的熔炉逐渐停工是暂时的减产,可是那两天正式炸毁了排量最大的两台大烟囱,很多在岗、下岗、职工家属眼里的希望也同时熄灭了。
大烟囱的轰然倒塌,似乎象征着一个时代的落寞。扬起的漫天灰尘和巨大的轰鸣,与之相对的是工人们无声的、无知无觉的消亡。震耳欲聋的爆破声,盖住了普通人的悲鸣,也掩盖住了文化宫里,苏联手枪巨大的发动声响。
“死亡时间这么特殊,一定暗藏着某些信息。”王振业若有所思。
“另一具女人的尸体也可以做为切入点。”二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开来,夜色逐渐深了。
第二天早上,两具尸体的DNA比对结果终于出来了,其中的男性尸体正是李建军,但另一具女性尸体的身份让王振业吃了一惊。
林芳芳在朴素的80年代可是一朵娇艳的花。她长得很漂亮,清纯水秀,身量匀称。简朴的墨蓝色工服穿在别人身上是灰头土脸,但在她身上就是云霞。她是食堂的员工,被称为“糖醋西施”,她性格也活泼,爱说爱笑,她在窗口当班卖猪头肉的时候都要多备一些。这样的姑娘肯定是不乏追求者的,她挑挑拣拣,总是不满意,直到二十三岁的时候才认识了邻市一个经商人家的独生子,条件不错,二人就迅速结婚了。
大家都以为林芳芳结婚后就会逐渐从大家的视野焦点淡出,谁知道她依旧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一开始小夫妻甜甜蜜蜜的,经济也富足,她和她老公总是很高调的在国营商店订新衣服,街头巷尾的大闺女小媳妇都羡慕她。谁知还不到三个月,她的二世祖老公就露了本性,经常出去打牌喝酒到深夜,半夜把她拖到街上打,然后自己回房锁上门呼呼大睡。
林芳芳是很傲气的女人,她自知美貌,总觉得自己就应该有比一般人好得多的生活。还在做姑娘的时候她就要买最好看的花布做衣服,自从结了婚后,更是经常在邻居同事的面前炫耀自己的幸福。这样的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女同事们都发现,以前一直标榜自己不施粉黛的林芳芳,经常出入商店,她的脸上也涂了越来越厚的粉。
她自以为自己依旧是人人羡慕的那个美丽的姑娘,但是谁听不见他老公深夜的咒骂和殴打声呢,人人都知道她打肿脸充胖子。
北方的小城阳光和煦,林芳芳心中却有走不出的风雪。
王建业端起罐头瓶子呷了口茶,他当时可没少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深夜无处可去的时候,王建业把她领到厂里接待室过夜,二人也逐渐熟悉起来。一开始林芳芳还对自己的男人有着希望,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他,可后来一次次变本加厉的伤害让她认清了自己生活的悲剧,开始自我放弃。
她下了班离开食堂,立马摇身一变成了歌舞厅之花,只有在五彩的昏暗中,在红男绿女的簇拥中,她才又找到自己,才能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生活。
“唉。”王宇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个苦命人。”
“后来过了一年多,她说和他老公回邻市老家做生意去了,就再也没消息了。”
“那她为什么会这样惨死在林城?”
“我想,咱们了解的还只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