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起眼睛，身体前倾，将手掌按在座椅边缘，蓄势待发地盯住奥特卢克三世。

奥特卢克三世在我冰冷的注视下悻悻地放下了手臂。“你们别忘了，那两个小混混的小命还捏在海贼的手里，要如何处理只是我一句话的问题！”他脸色阴沉地压下高礼帽的帽檐，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如果他们对你们真的那么重要的话，就好好想想一会儿该怎么说怎么做。”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伤害他们了吗？”萨博错愕地睁大眼睛。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父亲并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说话的音量渐低：“所以我和莉莉才会跟你回来的……”他懊恼地咬住牙，眉心间涌现出一股憋闷的怒意。

“你真是蠢笨得无可救药。”奥特卢克三世用嫌恶的目光看着萨博，随后隐蔽地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烦躁地说：“算了，警署那边我自己去处理，你们两个先回宅邸。记住，不许邋里邋遢地直接走进家门，先在院子里用水冲一冲，消一下毒，去除你们身上那股垃圾山的臭味！”

比起萨博，他居然更加忌惮我，明明萨博比我厉害多了。他不过是仗着父亲的身份，笃定萨博不会对他出手罢了。我回忆起刚才他想要对萨博动手，萨博却僵硬着一动不动的画面，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血缘这种东西，真是让人……

来到岔路口，奥特卢克三世下了马车，带着两个士兵走向警署的方向。我和萨博则在其余士兵的押送下来到了奥特卢克宅邸。

两个管家打扮的男人打开了气派的铁艺大门，向我和萨博礼貌地问好，指引我们前往铺设在庭院中央的小棚子。比起周围一片华美又奢靡的建筑物，这个小棚子简陋得格格不入，明显是仓促间搭建起来的。

小棚子被木板隔成了两半，左右各有一个入口，每个入口都站着一个系着白围裙的黑裙女仆。管家们把我们送到小棚子的入口处，欠身告退；女仆则挽起入口处充当门帘的丝绸，恭顺地示意我们入内——萨博要进的是左边的房间，我要进的是右边的房间。

我看向萨博，他提了一下嘴角，对我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消毒。没关系，去吧。”

我原以为奥特卢克三世口中的消毒是我和萨博像两条野狗一样被人拎在手里用水管冲洗，而且水管里流的还是冷冰冰的凉水。结果居然是这种花样吗？

我走进右边的那个房间，浴桶中盛放着棕色的热水，闻起来有一股很浓重的药味。

“水里面加了百部、薄荷、樟树叶等药材，不仅可以强健体魄，还能驱除体表的寄生虫。”女仆不等我开口，主动解答了我的疑惑。她半跪在我面前，伸手过来解我的衣服。

我赶紧退后一步躲开她的手：“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是。”女仆顺从地起身。她拿来一张绘制着漂亮花卉的木质三层小阶梯，摆在浴桶的前方，询问我：“小姐，需要我为您擦洗吗？”

“不用不用。”我一叠声拒绝。“你能不能出去，我不太习惯别人看着我洗澡。”

如果萨博从小到大都是被女仆照顾着洗澡的话，难怪他在这件事上没什么性别意识呢。

“非常抱歉，小姐，我有看护您的职责，必须呆在您的身边。”女仆垂下眉眼，语气柔和地拒绝了我的要求。

说是看护，其实就是监视吧。我没有为难她，麻溜地脱光衣服，踩着小阶梯爬进浴桶。我正在挑选旁边架子上摆放的沐浴露，隔壁突然传来了萨博的声音：“莉莉，你开始洗澡了吗？一个人害不害怕，要不要撤掉隔板一起……”

我脑门跳出一个鲜红的“井”字：“闭嘴！”

萨博只静音了几秒钟，又开始说话：“有桃子味的洗浴用品吗？我妹妹喜欢这种味道。”

你还真是回家了啊……我脑子里微妙地闪过了这句话，虽然明白他并不乐意回来。我将手撑在浴桶上，盯着隔板犹豫不决。其实是萨博在不安吧……这个他早已舍弃、成功逃离的“家”对他而言并不代表着安稳、幸福，而是一座荆棘缠绕的囚笼。要不还是把隔板撤掉？比起世俗意义上的伦理秩序，我更在乎萨博的心情。

哎，真想变成小鸟，和萨博一起从这个地方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