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
“当真?”
孟图南沉默。
“断了好,凌峥嵘那样的男人不适合你。大义,家国,责任,哪一样都排在你前面。”盛世看着她,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发顶,笑道:“哥哥是男人,最了解男人。不被坚定地选择,维护,以后的日子会很苦的。男人又不是瞎子,他们怎么不知道女人的委屈,只是爱情对他而言太容易得到了,不被珍惜罢了。”
孟图南闻言笑了笑,按着那枚平安扣,挑眉看着他道:“所以你不爱静姝姐,对吗?”
盛世一怔,睫毛簌簌抖动,惨烈笑着,“那是你嫂子,你叫她姐姐,置我于何地?”
“试着爱她,或者放了她。”孟图南将平安扣褪下来拎在手里晃悠着,她在笑,可笑意却冷得厉害。“这种礼物哥哥送给成年的妹妹并不合适,你拿回去,若是有机会送给我的孩子们吧,我觉得你日后会是个好舅舅。”
“是吗?我曾经想当个好伯伯的。”盛世眯起眼,想起了从前。“那年你来盛家,父亲人还在路上,就拍了电报叫我们回去等着,说以后家里会多一个妹妹。我们最初还以为是父亲在外头的私生女,阿宴想了很多整蛊的法子,结果一回去就看到你从院子里的橘子树上跳下来,头发。”
盛世抬手比划了一下颈子的位置,“大概就这么长,被风吹得凌乱,却笑得肆意张扬,问我们要不要尝尝。”
“阳光穿过层叠的树叶落在你的脸上,你那会儿就很高挑了,没有半分怯意,像太阳般刺眼。阿宴愣了很久,说这个妹妹可真像是天上顽皮出逃的小仙女啊。”盛宴扶额遮眼,喉头溢出低低的笑声,“可我觉得,你更像山间的小精灵,开朗无拘,没心没肺。”
“夏夏你变了好多,我记得你才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接着过了年,可这样虚虚地算起来你也才十九岁啊。但你现在身上的鲜活气息愈发少了,日渐寡言,沉默思考的时候像极了父亲沉迷科研心无外物的那几年。”
盛世没有继续说,那几年父亲回光返照般沉迷在实验室和工厂,一天只睡五个小时,精力充沛却谨言独行,遇到困难就坐在实验室后头的石凳上沉思,那种抽身世俗隔离一切的背影令盛世印象深刻。果然,将将撑过两年,人忽然就病倒了,这一病再没起来过。
现在的夏夏身上也有那种疏离淡漠,谪仙般的世外感。她不讲究吃什么,也不穿金戴银,更不攀附权势,眼神愈发幽深平静,便是笑着,也觉得她一心二用并不真的快乐。
那种断了七情六欲般的感觉在这一次的见面中表现得格外强烈。自己屡屡提及阿宴,可她猩红的眸子里却漾不起一丝波澜,看来,她是真的放下阿宴和盛家了。
这个认知叫盛世的眼底笑出了一点破碎的水光,心口泛着疼,像紧紧握沙,可最终还是在指缝间流逝,有种徒劳挣扎的无力感。
他摊开手,任由孟图南将平安扣放在掌心,冰凉的触感使他轻颤,他轻叹口气,柔声道:“工作只是工作,夏夏在工作之余要有点别的爱好。我记得你画画特别好,以后哥哥带你见见祖国名山大川,你都画下来,我给你开画展。”
“别瞎操心,我十六岁那会儿就决定以后旅游结婚了,我对象会带我去的。”孟图南拒绝道:“你就好好工作挣钱,做个好舅舅,带我的孩子出门逛一逛就挺好的。”
盛世怎不知她接二连三说这话里的敲打意思,他也不拆穿,顺着她的话道:“我当然是个好舅舅了,但话说前头,我可不要身上流淌着凌峥嵘血脉的外甥女,再漂亮都不要。”
孟图南扬眉不解他对凌峥嵘的敌意。
“他在部队这么多年,历经火与血的淬炼,生与死的诀别,已然成了祖国手里最锋利的刀。这样的名器非你能驾驭,强求必然受伤,何必如此?”
孟图南闻言低头笑了笑,却沉默不语。
两人静静坐了会儿,深夜气温见凉,盛世解开外套披在她身上。天上星河灿烂,几乎全年都能看明亮的天狼星。
好一会儿后,盛世缓声开口道:“夏夏你放心,我会试试的,这些年是我对不起静姝。”
“合则成,不合则散。勉强凑做一对,或想着用孩子栓住对方都不可取。倒不如心胸宽广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孟图南抱臂看着夜空,思绪飘了很远,她那时太小,记不住许多事和所有面容,却独独记得一双美目每每看向自己时,里头盛得满溢的矛盾,怨恨和克制。
盛世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是啊,不被爸爸期待和喜爱的孩子生下来有多可怜,夏夏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他在心里问自己,会喜欢严静姝生下来的孩子吗?盛世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冷笑,自己好像有病,没办法和他人肢体接触。也尝试过去国外看心理医生,但收获甚微。
所以孟图南是白担心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
“哥哥还需要你操心吗?”盛世歪着头看她,心态平和安定,他觉得自己能维持这样的姿态直至天崩地裂,改天焕颜。
“倒是你,你还小不准早恋。”盛世叮嘱她,神情认真道:“这世上好看的男人可多了,不止凌峥嵘一个。你若不信,与我回鹅州府我带你多见见,眼界开阔自然不容易钻牛角尖。”
“顺其自然吧。”孟图南笑着睨他,然后还了他的外衣,又将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迎着大风往宿舍方向走去。
“如果我能活到二十岁,就和哥哥回鹅州府看人民大道的白玉兰,见鹅州府样貌出挑矜贵优雅的好儿郎。”
“好。”盛世眼里沁满了水汽,像破碎的瀚海,再不能荡漾成年少爱慕的星河。“你知道我鹅州府的私宅,你也知道我习惯把钥匙藏在哪里,若有一日你觉得累了想休息,那里永远对你敞开。”
孟图南不知听到没有,并未回头,只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