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嬿回看了一眼青灰色的天际没有反驳,对面魏渊与陆知微对视着笑了一下,“跟上就好。”
城门守卫一见是燕王的车驾,火急火燎地就放行了,生怕让陛下最宠信的王爷等得着急了,其态度之殷勤与方才对待城门口聚集的平头百姓简直天壤之别。
连带着跟在后面的沈嬿回的马车也得到了优待,“方才不知是沈小姐的马车,还平白耽误了您的时间,还请贵人见谅。”一个守卫谄媚地笑着道。
没等沈嬿回答复,柳玠就啪地一脚踹上了门,沈嬿回面无表情地看他,只见对方无辜地蹙了蹙眉头,“吵。”
马车辘辘起行跟上魏渊的车,沈嬿回抱臂与柳玠面对面分坐两侧,她咬唇盯着柳玠的面容,思索着这人又在发什么癫?明明出门时还好好的,当下脸上就写满了不爽、不高兴。
马车距离皇城越来越远,天空中飘起细若牛毛的雨丝,官道两旁栽种着开满了鲜花的不知名灌木,沈嬿回看那花儿开得红艳动人又芬芳四溢,便探出了一半身子去摘花。
恰逢马车轧过一处坑洼,车厢一阵颠簸,她的身子晃了晃就要掉出窗外时,身后迅捷地伸出一双手将她揽住,情急之下也没得顾忌,那臂弯宛如铁钩一般稳稳地箍着她,硌得胸口生疼。
沈嬿回低头茫然地看着那手臂的位置,一时呆住了。
柳玠只觉得她差点掉出去又被他捞住之后,整个人就呆若木鸡僵在他怀里,小臂传来绵软温热的触感,他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就被沈嬿回抓住了手臂。
“吓傻了?”他放轻了语调,全然不似方才那副不耐烦的样子,浅笑中好似含了一把小钩子,“怎么一会儿没看住你就能出事,要是一头栽下去了我可是会笑话小姐的。”
沈嬿回瞬间脸色红透,打开他的手转过身来,举起手中的花示意,“我只是想摘些花……”
柳玠顺着她方才的方向往窗外望去,见那外面繁花锦簇,蜂蝶环绕,只看了一眼便平静地收回了视线,“不过是些小野花,竟也入了小姐的眼么?”
“野花怎么了?小野花也很漂亮,我喜欢它们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么?”
柳玠认真地沉吟片刻后笑了,“唔,只是以为小姐会更喜欢精心培育的牡丹芍药之类的名花而已。”
沈嬿回蹙着秀气的眉头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了柳玠时常给她带来的违和感出自哪里。
少年修眉凤目,面如冠玉,他看上去总是漫不经心好像将一切尽握掌中,偶尔又有些幼稚的少年意气。可看过他过去的沈嬿回知道,他的“尽在掌握”实际上不过是出于不在乎,失败了也无所谓,失去了也不打紧,反正他本来就一无所有。
他看上去恣意不羁,但在某些时刻,又出乎意料地“等级分明”。就像他之前不觉得她一个千金小姐会为连累了丫鬟受罚而自责,如今更是理所应当地认为她的喜好不应该是路边寂寂无名的野花。
这也许多少是被他幼年时期受到的打压所影响了,从古代阶级分明的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少年到底是从心底里有一股难以磨灭的自卑与不配得感。
沈嬿回猜测着他的想法,慢吞吞又温和地开口道,“花哪有什么高低贵贱的,不过是个人的喜好罢了,若是喜欢,就连路边的狗尾草也是极其珍贵的。其实,这世上很多东西都并非生来就有等级之分,高低贵贱本来就是人为给它们赋予的权重而已,而这些赋权者往往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我们又何必自入牢笼,去坚持别人的想法,连个喜好都要承受负累呢?”
她说了一长串的话,语调又轻又缓,可柳玠始终垂着眼睫听着,未出言打断她。
沈嬿回摸不清他的意思,也担心自己表达的突兀,遂摸着腰间的一组蝴蝶状青玉佩道,“就好比这玉石,本质上与咱们家门口的石狮子也差不多,不过是它生的剔透漂亮才有了多余的价值,但也说不准有人就是喜欢厚重的大理石呢?”
柳玠被她的比喻逗得莞尔浅笑了下,他笑起来时漆黑沉闷的眸中流淌出异样的光华,唇角勾起一抹甜蜜的弧度,让人的心不自觉也软了下来,竟将沈嬿回一时看呆了。
遂想起自己方才摘花的目的。
柳玠自打他们与那些平民一起被堵在城门口,直到遇到燕王被恭恭敬敬地放行之后就面色不善。方才她没意识到原因,却不期然看到这一路鲜花开得烂漫,让人瞧着心情也好上许多,所以想借花献佛哄他开心而已。
这会儿子见他面色和缓,仿佛冰冻了一整个冬天的溪流一朝逢暖,便化作了潺潺春水,将人的心荡涤的酥软。
沈嬿回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从自己摘的一把野花中挑出一朵红艳艳的重瓣蔷薇,倾身靠过去簪到他的鬓边。
嫣红的花瓣夹杂在乌黑的发间,映得他欺霜赛雪的脸颊都好似生出了红晕。
柳玠伸手抚向鬓边那朵蔷薇花,唇角含着浅笑叹息道,“小姐可真是……所以我也是因为生的漂亮才得了小姐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