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需要看清,就已经知道这人是谁。
这人的动作又快又凶,虽然看起来瘦削,但每一拳都有一种能把人置于死地的力量。
屠夫庞大的身躯几乎被他完全压制住,以一种无法摆脱的擒拿反制在地,拽着他的后脑一下又一下朝着粗粝的墙壁砸去。
墙面上迅速洇开一片鲜红的血迹。但这人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这种六亲不认的、带着些狂躁的打法把剩下两人吓坏了,他们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处跑了。
明彻只愣了一会儿,接着转身就跑到了岗亭处,迅速识别指纹后打开了门。
就在明彻要把门关死的一刹那,一只沾染着血迹的手挡在了门锁感应处。
这人很快地侧身钻进了警卫岗亭。明彻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傅寒星。明彻在心里默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了。
操场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只剩下傅寒星还有些没平复的微微喘息,和感应门锁的滴滴声。
明彻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帽檐下的目光扫过在地上蜷缩呻吟的屠夫,警棍在掌心轻轻转动了一下,最后,他选择把傅寒星往里拉了一把,然后把门关紧。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明彻低垂着头,张了张嘴,但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眼前这人的记忆都已经被清除了。
突然,什么东西在眼前晃了一下,傅寒星抬手把明彻挡了大半张脸的警帽摘了下来。
明彻有些惊愕地抬起头,和这双久违的绿眼睛对视上。
他瘦了太多。这是明彻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他看起来过得实在不怎么样,一头长发被剪得乱七八糟,随意地绑在脑后,嘴唇十分苍白,有些干燥起皮,原本健康的蜜色皮肤因为缺乏血色看起来甚至有些发青。
手腕和脖颈上都捆着绷带,手腕上的绷带还渗出了一点血色。至于脖子上的绷带,是手术后留下的吗?明彻在心里默默猜测着。
除了一双依旧璀璨的绿眼睛外,傅寒星整个人看起来简直黯淡无光。
明彻叹息了一声。
“抱歉,我只是想看清你的脸。”傅寒星的绿眼睛一眨不眨,用一种很直接很没礼貌的目光仔细描摹着明彻的脸。
傅寒星盯着他,缓慢但轻巧地一步步靠近。
明彻有些头疼,难道把人逼到墙角是这座监狱里的一种交流方式吗?他只能庆幸傅寒星身上至少没有前面几人那种浓烈的体臭。
也许是他这段时间长高了,傅寒星紧紧贴上来的时候,明彻垂下眼首先看见的是他浓密漆黑的眼睫,当他抬眼往上看时,明彻才能看见那双宝石般的绿眼睛。
明彻抬手抵在了傅寒星胸口,以免他进一步靠近,他的鼻梁几乎要蹭上自己的脸颊了。
“你干什么?后退。”明彻举起警棍挡在两人中间。
或许是警棍给傅寒星带来了一点被威胁的不悦,他微微蹙眉,抬手掐住明彻的手腕。
明彻没想到这家伙如此蛮力,硬是被疼得松了手,警棍“啪嗒”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傅寒星把明彻的那只手腕反拧在门上,另一只手臂从身侧抬起来撑在明彻的耳边,把明彻严密地包围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又十分暧昧的姿势。让明彻很是困惑了一会儿,他到底有没有记忆?或者说他的记忆到底保留了哪些?
最后明彻决定还是提醒一下他两人此刻的身份,“你知道在监狱里袭警是什么后果吗。”
“很快就会有人赶到这里,你最好趁几个区之间还没封锁之前赶紧回去。”
傅寒星的神情似乎茫然了一瞬,接着他撑直手臂,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警官大人?我没有恶意……”
傅寒星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突然他眼睛一亮,俯首往明彻的颈侧蹭过去。
明彻有些恼火地抬手掐住傅寒星的后颈,力道不轻地把傅寒星从自己身上扯开。
傅寒星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明彻感受到指尖传来绷带有些粗糙的质感,想起他的腺体可能做了手术,犹豫了一下,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但疼痛已然让傅寒星感到很不快,几乎是瞬间,他条件反射般朝明彻的脸上来了一记直拳。
明彻也几乎靠着近身格斗的肌肉记忆迅速侧头躲过了这一击,同时弓腰提膝朝着傅寒星胃部撞去。
傅寒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生生挨了这一下子,弯下腰捂着胃部呛咳了一会。
明彻迅速远离数步,走到监控屏幕下的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了佩枪。
傅寒星还在咳嗽,明彻有点担心刚刚那一下力道太狠,导致胃液反流到食管甚至气管,所以傅寒星才在这咳个不停。
不一会儿,傅寒星直起腰,继续朝明彻走了过来,眼睛亮得惊人,明彻摸不准他想干什么。
有时候这个家伙就像听不懂人话一样,专注于自顾自地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傅寒星一靠近就再次出手,明彻无奈只能和他连过了几招,他一味地用擒拿试图控制住这个家伙,手上的枪反而成了碍事的摆设。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占上风,反而是傅寒星越打越兴奋了。
明彻想起他刚刚打屠夫的凶残模样,有点怀疑他在捉弄自己。
就在明彻有些头痛,疲于应付之时,支援终于到了。虽然明彻怀疑这个时候那三个A区犯人早就跑了。
来的是年近五十的老狱警金东元。大概是同为亚洲面孔的缘故,他对刚入职的明彻一向比较照顾。
他举着枪对着傅寒星警告道,“放开他!老实点,举起手来,站到一边去。”
傅寒星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有些不悦地停止和明彻缠斗,后撤了几步拉开和明彻的距离。
狭小的岗亭中氛围变得异常地紧张,像一根崩到了极致的弦,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断裂。
老老实实举起双手的傅寒星突然向老狱警暴冲过去,一把夺了金东元的枪,接着反拧住他的胳膊,把他按住后抬脚踩在对方的背上。
这个老狱警很久没有在狱中被这样对待了,他恼怒地用家乡语言咒骂着。
傅寒星明显很心烦,揪着对方的头发就要往地板上砸。
明彻眼见着不久前傅寒星狂躁的样子又要重演,迅速地将一管镇定剂打在了傅寒星颈侧。
这是明彻趁着刚刚傅寒星处理老狱警的时候拿出来的。
傅寒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手上渐渐脱力。
金东元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恼火万分地把枪捡了回来,眼见着就要朝傅寒星发难。明彻急忙叫住对方,“等等!”
“这个剂量可以放倒一头大象了。”
明彻握住傅寒星的肩膀,让他软倒在自己怀里,“他现在没有威胁了。”
傅寒星的胸膛仍在剧烈地起伏着,明彻低头观察着他的状态,只见他的眼球缓缓上翻,最后闭上了双眼,彻底陷入了昏迷。
“A区还有三名犯人逃了出来。”明彻转头看向老狱警,轻声说道。
金东元见傅寒星被明彻揽在怀中,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没事,整片区域都被封锁了,他们跑不出去,就是有点难找。”
“至于他,”金东元抬起下巴指了指傅寒星,长长吐出一口气,又伸手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关到禁闭室都不够,这么强的攻击性,得上拘束带。”
明彻点了点头,把怀里的人打横抱了起来,惹得金东元再次投来有些古怪的视线。
这家伙至少瘦了十斤,明彻掂量了一下,暗忖道。
走出狭小的岗亭,明彻发现外面多了许多持械的武警,看起来暴动已经平息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