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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车化作黑点消失在帝国大道尽头。雨停了,克莱马蒂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明马堡外,昏黄的灯光将二殿下的影子拉得颀长。
在御前会议担任要职后,毗邻办公大楼,坐落于城市大公园内的明马堡就一直是二皇子殿下的私人住所。克莱马蒂斯和阿博特殿下确认恋爱关系后,很快就迎来了在海因德求学的第一个暑假。当殿下得知马蒂斯来帝都后就和父亲挤在一间不足100平米的租赁公寓里,说什么也要接她过来一起居住。
起初马蒂斯还有些犹豫,直到醉酒的父亲一枪射穿了自己的房门。
因为天然的臣属关系,这样的窘迫无法对鲁恩斯殿下倾诉;也无法告诉永远优雅得体的玛丽安小姐,贵女出身的她应该无法想象沉默可靠的霍兰上校几乎每一次从军部回来都会喝得酩酊大醉,全身赤/裸地跪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枪管。
所以在阿博特第三次提出同居邀请时,克莱马蒂斯同意了。很快,顾虑在第一次切肤之亲后彻底消失,初尝禁果的男女情感迅速升温,阿博特也发誓等马蒂斯毕业后就正式登门向霍兰上校求娶她。
“殿下?”克莱马蒂斯默默走到公馆门口。
“怎么不打伞?您身上都湿透了。”听到熟悉的声音,一直在等候的阿博特惊喜转身,快步走上前将少女拥入怀中,言语中全是失而复得的庆幸:“马蒂斯,你去哪了?晚宴上你不辞而别后,我一直找不到你,唯恐你也像兄长一样离我而去。”
马蒂斯小心翼翼地枕在阿博特肩头,下意识隐瞒了之后的遭遇:“我没事……只是随便走走。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帝都的热闹景象,不小心迷路了。”
“别骗我。”阿博特揽着少女走进室内,语气渐冷,“一定是鲁恩斯为难你了对吗?是不是他对你说了伤人的话,我这个弟弟从小就是这样,从来都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伤害了身边真正关心他的人也不自知。”
“鲁恩斯殿下他不是这样的人……”马蒂斯攥紧衣袖,想要反驳,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了别说了,我自知比不上你与他从小长大的情谊。咳…咳咳!”阿博特突然爆发的咳嗽声,克莱马蒂斯顾不上其他,一边呼喊着医官,一边用异能替他分担痛苦:“殿下?!您身体不好,不应该在雨中站那么久的……”
金色的微光刚刚溢出指尖,克莱马蒂斯就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困倦,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赶来的医官诊断后对阿博特殿下说:“霍兰小姐只是过度使用异能后的体力透支,适当补充一些营养剂,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你刚刚对别人使用异能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受到如此严重的反噬,对方伤得很重吗?”阿博特坐在床沿,摩挲着马蒂斯正在输液中有些发凉的手。
“是车祸…有只小猫伤得很重……我忍不住就……”马蒂斯捂着昏沉的脑袋,挣扎想要起身又被二殿下按下:“你太善良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告诉我知道吗?我总是担心你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我让医官在药里多加了点助眠的成分。”阿博特仅留了床头一盏水晶灯:“等会我让侍女替你换掉脏衣服,你什么都不用想,今晚就在我房间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亲自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嗯……”
迷迷糊糊中,马蒂斯听到门外阿博特殿下和幕僚的谈话。
“你觉得她在撒谎?”
二殿下严肃地斥责了幕僚:“够了!我知道阁下一直认为我应该找一个更有权势的婚约对象,故而再三地贬低马蒂斯的出身、她的为人。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我爱她,未来王妃的候选者除了马蒂斯小姐,我不会考虑其他任何人!”
幕僚仍有不甘:“殿下想要拉拢新居民,也不应该选择一位下等军官的女儿。除非您愿意忍受一辈子在御前会议担任文书工作,哈……倘若您的弟弟登上王座,说不定殿下连留在帝都的权力都没有。届时,感受过都市繁华的马蒂斯小姐还会愿意远离亲友陪您去一片未知的荒地流亡吗?”
“所以我才让你们尽快除掉他。”阿博特尽可能地压低嗓音,“你们这群脑袋里只有利益和算计的文人永远不会明白,就算有一天我真的一无所有,马蒂斯也绝不会抛弃我。因为她爱我,一如我深深爱着她一样。”
一墙之隔,克莱马蒂斯默默攥紧了被角,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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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黎明疗养院同样灯火通明。
下车后,从帝国大道到辅政官府邸,修已经记不清经历过几次急救,又辗转多少人之手,最后囚困于左手无名指奇痒难耐,又无人理会,随后就堕入无尽的意识深渊,彻底丧失了对这副残破身躯的控制权。
衣服很快被扒得一干二净,身体平躺在试验台上,干涩泛白的唇齿微微张开,气管刺入时,修的喉管颤了颤。被送来急救之前,他就已经出现了身体痉挛的现象,持续上升的颅内高压导致中枢性呼吸衰竭。
一系列脏器衰竭的连锁反应接踵而至,再过一会,恐怕连心跳也无法保证了。
罗莎说他快死了,修早有心理准备。他这样的人,生前快活死的时候总归是不能太惬意的,病死、饿死、被人打死、被毒蛇咬死又或者床上欢愉的时候一不留神脑充血而死……总之寿终正寝躺在床上在亲人子孙后代的哭喊中闭上眼睛是百分百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但我总觉得不应该是现在,这太仓促了……我要做的事情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还嫌不够?你快把整个海因德掀翻天了。”眼见修呛咳出的血液倒流入气管,罗莎擅自发动了“电子同谋”,让修残存的意识附着在急救室屋顶的电子眼上。
“让我来告诉你真正的原因,因为你对这个国度尚有余恨。”
在罗莎的帮助下,修终于摆脱了疼痛,他借助电子眼观察着整个实验室:台下急救手术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十二枚神经钉嵌入大脑,他的头被固定在扫描仪器当中,长长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射出柔和的光晕,全然不见平日里讥笑戏谑的表情。
很快,其中一位医官发现脑电图的波动趋于平直线,掀开眼皮:“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了,对光反应消失。”
【体温骤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