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特轻声对埃说:“普诺这意思,应该是放弃了。”
辛萝并不明白兰特所说“放弃”是什么意思,阐述自己观点说:“我觉得普诺看中你了,想把你这个旁系出身的人也当做直系血统攥在手里,成为可以利用的人之一。”
“嗯。”埃只是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普诺就是最近祸端的罪魁祸首,但他却只能故作友好地对对方交谈,无法在公众视野下伤害对方分毫。再深入了想……其实他也是有罪的,他不能以此来摆脱自己的责任。如今造成的现状,都是在过去无数条线索的基础上,自然而然酝酿出来的结果。
明歧能感觉出埃的情绪:“你很累了,是吧?”
“嗯?”埃忽然回过神,严肃的神情收敛,疑惑地露出一丝微笑,“怎么了?”
“没事,我们不谈这个话题了。”明歧拍拍他后背,再用眼神示意辛萝不要说话,“兰特先生你先陪埃同学回去,我回去找娅娅。”
“那再见。”辛萝马上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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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间旅馆,埃洗完澡,披上睡衣后坐在窗台上,平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这个姿势非常危险,明歧从他背后轻轻飘过,用食指轻轻一戳埃的后背,想看看能不能把他推动,发现埃果然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埃才缓缓回过头,对明歧露出微笑:“有事吗?”
明歧抬起双手:“没什么事,只是看你有心事的样子。”
“嗯,有一点儿。”埃自言自语,“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这么一点,请不要在意,我只是在做睡前准备。”
“那你现在想的那一点儿是什么呢?”
“在想那个人说的。”埃把腿跨进来,面朝内地坐在窗台上,轻声询问明歧的意见,“所谓我改变了世界,你怎么看待?”
“才没有这么离奇,”明歧笑道,“就算真的改变了什么,那就是这个世界需要被这么改变而已。”
“嗯……又是这样。”埃面无表情地托腮,“我觉得这样定论不好。”
“是什么结论?”
“很奇怪的结论。”
“说。”
埃正襟危坐,敞开双手阐述:“我这个人,生来就是为了改变世界。”
“这个意思……”明歧抬起右手掂在下巴上,俯下头认真地思索。
“怎么样?”埃睁大眼睛,等待着明歧的反应。
“说不出来……”嘴上这么说着,明歧却突然怂起肩膀,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个结论很好笑,是吧?”埃认真地问,希望明歧能反驳自己。
明歧连忙笑着摆手:“不……不是很好笑的意思,我就是突然想笑,不知道为什么想笑,大概就是‘会心一笑’的意思吧?‘会心一笑’——你懂吗?”
埃面无表情地解释这个词:“你领会了我想表达的意思而微微一笑。”
看到埃的这个反应,明歧笑得全身都颤抖起来,连忙抬手拍埃的大腿,一边笑一边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带偏话题……等一下,我马上就笑完了……”
“……”埃耐心地等着。
“好了,”明歧恢复平静,牵住埃的双手,引导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快睡吧,你想得太多了。”
“又想太多了吗?”埃坐到了床上,脱掉鞋子轻轻地躺下去。
“是的,这样的问题,就算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
“可以重新定义我的存在。”埃看着明歧,黑色的眼眸中透露出异常执着的神色。
“也对,这对埃同学来说,应该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明歧说,“不过现在,你还是睡觉吧。”
“嗯。”埃逐渐眯起眼,眼睛充满了荧亮的色泽,抿起嘴露出微笑,“晚安。”
“晚安。”明歧虽然道了晚安,却没有走开,惊奇地看着埃眼中的液体逐渐充盈,眼泪从眼角滑落。
埃急促地小口喘息着,哽咽很久才勉强从口中说出:“抱歉,请你忘记这个画面。”
“……没事的。”明歧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因为从没遇到这种情况,心中相当无措,不知道应该安慰他好还是忽视他好。
埃侧过身去避开明歧的视线,身体蜷缩起来,竭力想要忍耐住情绪,哭泣的抽噎声却越来越响。他捂住脸,终于放开了声音,完全沉溺在混乱的情感之中无法自拔。
“……”明歧给他盖上被子,无言地看着他,最终决定什么都不要去过问。他拍拍隆起的被子,说一声“睡吧”,走去门边关灯,发现窗户还没关,再借着夜色去关窗。
本来还想要思考埃刚刚抛出的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认真地去认同,然而埃哭了以后,他却什么都不再去想了。
明歧坐回床沿上。
过了一会儿,他撩开被子钻进去,把还在哭泣的埃同学抱在怀里。
如果能早一点拥抱他就好了。
如果能在他第一次感到无助的瞬间就拥抱他,或许就没有后面这一系列痛苦的挣扎了。
埃抽噎着说:“我很难过。”
明歧回应:“没有关系。”
“……”埃沉默了一会儿,恢复平静地轻声说,“谢谢你。”
长大的过程中,他认识了很多人,并且失去了其中的一些人。他一直被众人推着往前走,始终沐浴在纯白的光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