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像一道被擦除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
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只留下遍地狼藉和刺鼻的焦糊血腥味。
旷野死寂,风都停了,只有丁茜茜自己急促粗重的喘息声,一下下撕扯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丁茜茜甚至不敢低头,目光死死钉在黑袍人消失的那片虚空,仿佛那里随时会裂开,再吐出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直到怀里传来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妱丽!”丁茜茜猛地低下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妱丽躺在她的臂弯里,脸色苍白得如同褪色的月光。
曾经闪耀着宝石般光泽的蓝色鱼尾,此刻黯淡无光,鳞片碎裂剥落,露出底下模糊的血肉,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蓝色的血液早已浸透了她的裙摆和身下的泥土,粘稠得如同沼泽。
妱丽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浅浅的起伏都牵动着丁茜茜的神经。
“撑住,求你了,撑住……”丁茜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妱丽冰凉的脸颊上。
丁茜茜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角,试图去堵那些可怕的伤口。
布片刚按上去,立刻就被温热的蓝色血液浸透,根本无济于事。
妱丽生命的流逝,清晰得让丁茜茜绝望。
不能留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闪电劈开混沌。那黑袍人随时可能回来,还有那些被战斗惊动的、潜伏在黑暗里的东西……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住心脏,但妱丽微弱的气息成了唯一的锚点。
丁茜茜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血腥和腐臭的空气呛得她咳嗽起来。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妱丽背到自己背上。
人鱼的身体比想象中更沉,冰凉的温度隔着衣物透过来。
妱丽软软地垂着头,银色的发丝拂过丁茜茜的颈侧,带来一阵微弱的麻痒和更深的刺痛。
“别睡,妱丽,跟我说话……”丁茜茜一边踉跄着迈开脚步,一边嘶哑地低语,既是对妱丽说,更像是对自己摇摇欲坠的意志下命令。
丁茜茜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粘/腻的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背上的重量压得她脊椎生疼,手臂上那些灼热的鳞片纹路也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地发烫,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西南的无人区,卫星地图上的空白,除了身后那辆几乎报废的出租车和眼前无边无际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荒野,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丁茜茜手臂内侧靠近手肘的地方,鳞片灼烧的痛感骤然加剧,像是烙铁猛地按在了皮肤上!
“呃!”丁茜茜痛得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带着妱丽一起摔倒。她勉强稳住身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那片皮肤下,金色的纹路正在疯狂地扭曲、重组!
不再是之前指向大方向的模糊脉络,而是清晰地勾勒出复杂精细的线条,甚至标注着一些奇异的、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的符号。
纹路的核心,指向了前方一片被巨大阴影覆盖的区域。
那阴影的轮廓,隐约像是一组庞大、低矮、被藤蔓和某种黑色晶状物质覆盖的建筑群。
废弃研究所?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跳出来。地图在指引她前往那里?
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机?
丁茜茜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背上毫无声息的妱丽,那张脸白得像纸。没有选择了。
“好,我们去那里。”丁茜茜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重新迈开脚步,朝着鳞片地图指引的方向,一头扎进更深的黑暗。
路越来越难走。扭曲的黑色荆棘像无数枯瘦的手臂,拉扯着她的裤脚。
丁茜茜脚下的土地变得黏腻,每一步都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叽”声,仿佛踩在腐败的内脏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福尔马林混合着腐烂甜腻的气息。
丁茜茜的体力在飞速流逝,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背上的妱丽越来越沉,那微弱的呼吸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她不停地重复着,不知是在安慰妱丽,还是在给自己打气。汗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咸涩得发苦。
不知挣扎了多久,眼前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扭曲变形的金属栅栏门。
栅栏被一种暗红色的藤蔓植物死死缠绕,藤蔓上布满尖锐的倒刺,还在缓慢地蠕动,像活物的血管。
门后,是一片更加死寂的黑暗,几栋破败的方形建筑如同巨兽的残骸匍匐在阴影里,窗户大多破碎,像空洞的眼窝。
鳞片地图上的光芒,直指其中最高大的那栋主楼。
就是这里了。丁茜茜的心沉甸甸的。她小心地将妱丽放在栅栏外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上,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等我,我马上回来。”她低声说,指尖轻轻拂过妱丽冰凉的脸颊。
深吸一口气,丁茜茜调动起体内残存不多的金色能量,凝聚在掌心。
光芒微弱,但足以照亮前方。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蠕动的藤蔓,找到一处栅栏被巨大力量撕裂的豁口,侧身钻了进去。
一股浓烈了十倍的混合怪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丁茜茜窒息。
研究所内部比外面更加阴森。宽阔的走廊墙壁上布满了大片大片干涸发黑的喷溅状污迹,像是凝固的噩梦。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器皿和扭曲的金属零件。头顶的日光灯管大多碎裂,剩下的几根闪烁着幽绿或惨白的光,将整个空间切割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碎片。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丁茜茜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弹回耳朵里,形成一种诡异的回响。
鳞片地图的光芒稳定地指引着方向,指向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布满铁锈的金属门。
丁茜茜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神经绷紧到了极致。突然,旁边一个敞开的房间里传来一阵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像是粘稠的液体在冒泡。
她猛地扭头,手心的金光瞬间亮了几分。
惨白的灯光下,房间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圆柱形容器。
容器里盛满了浑浊的、暗绿色的液体。液体中,漂浮着一团难以名状的肉块。那肉块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膜,膜下是无数细小的、不停蠕动的黑色触须。
肉块中央,一张扭曲变形的人脸时隐时现,嘴巴无声地开合着,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丁茜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快步离开。
没走几步,又经过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的墙壁上,嵌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格子。
每个格子里都浸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器官标本——
长着三颗眼球还在微微转动的头颅、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覆盖着鳞片还在轻微搏动的心脏……标本浸泡在淡黄色的液体里,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一种无形的精神压力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怨毒的视线从那些标本上投射过来,啃噬着她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