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扇关阖,雅室内一时寂静。
随着门扉上那道剪影的远去,纪煌音眼瞳中的阴影也幽幽跳动:“都说夫妇一体,殿下有什么话是不能让你这位教主夫人听的?”
元铮眼中的宠溺已然不见,脸上只留一点浅淡笑意,似初春时节水面薄薄的冰:“你莫要拿我与她开玩笑了,我很感激小静为我做的一切,但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如何能与我夫妻相称呢?”
纪煌音嗤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嘲讽还是叹惜:“我还道她为你做了这么多,能换来真心相付呢。”
元铮听了这话,转过头来看着她,声音温柔得宛如情人间的低语:“煌音,你会期盼有人为你交付真心吗?”
纪煌音往座椅上靠了靠,不动声色地拉开与他的距离:“殿下还是称我作纪阁主吧,免得误会。”
元铮看着她远离的动作,眉眼间浮上失落:“看来在你心中,我终究比不上观明。”
他了默了片刻,轻声道:“你不在都城的这些日子里,我每次收到消息,总会得知你与观明日日相处、同出同进,你可知我心中是何滋味?”
纪煌音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老实答道:“不知。”
元铮低头笑了笑:“我明白自己做了许多让你不开心的事。从前之过我无意辩解,事到如今我只希望能够用后续的行动弥补,让你看到我也是有真心的。”
纪煌音懒得听他这些无聊的话,直接道:“殿下这一套还是留给林小姐用吧,咱们谈正事要紧。”
听了这话,元铮沉默地盯着她的脸,几次欲言又止。
眼前的女子,眉目在烛光下精致艳丽得似火中的玫瑰,但那火之外围了一圈如何都化不掉的寒冰,挡住元铮所有的窥探。
你面对他时,也会这样吗?
元铮的神情里闪过一丝恨意,最终他收拾起表情,吐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本王想要做什么吧?”
纪煌音点头:“天子之位,九五之尊,这不难猜。”
元铮微微一笑,算是认同。
“但我不明白殿下为什么想要玄音阁暗网的力量,更不明白为什么要盯着安国公府。玄音阁一向只问江湖不问朝堂,安国公老爷如今也是只管清修不管政事,这二者于皇位之争,究竟有什么用处?”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或者说,今夜元铮来此,为的就是此事。
面对纪煌音的单刀直入,元铮并不打算回避,甚至有些高兴。和聪明人对话就是轻松,可以直指问题中心,彼此少费些口舌。
元铮从座上起身,踱步到窗前。他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低声道:“因为这二者,可以帮本王在皇位之争的路上,找到一样关键的东西。”
“什么东西?”
“暗翼军。”
时隔百年再听到这个名称,纪煌音脸上不可抑制地闪过一道惊诧之色,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迅速低头喝茶掩饰。
元铮没有注意到纪煌音一瞬间的表情,他对着窗外继续道:“当年烈帝吞并羽朝一统天下之后,曾组建一支极为隐密的军队,名为暗翼。这支军队虽然叫暗翼军,却不以暗翼军之名编制登册,更无从知晓他们隶属于哪一方管辖之下,他们只听令于暗翼军兵符的所持者,而这只特殊的兵符,只由大梁皇帝所掌。每一任名正言顺的大梁太子都会在登基成为皇帝时,拿到这支暗翼军的兵符,不过这支暗翼军平时也无需动用,只有在皇位继承出现差错时,才会为帝王所启用。烈帝这样做,就是为了防止晚年皇子争储,发生政变之乱。”
元铮转的眼中浮现几分钦佩:“不愧是大梁烈帝,深谙手握军权的重要性。因为有他建立的暗翼军代代相传,大梁历史上的皇位继承总体还是可称平静,没见太多血光。”
纪煌音捧着茶杯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生在帝王家可真够累的,总得忧心有什么篡权夺位、杀父弑君的祸患飞出来。”
元铮回首笑道:“权势富贵迷人眼,迷着迷着心性也就迷失了,一旦起了争夺,便顾不上什么人伦法纪、骨肉亲情了。”
纪煌音把玩着茶杯淡淡道:“所以殿下也是迷了眼吗?”
元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回椅上坐下:“凭我如今的地位,想要做些什么,实在是力不从心。我又不得父皇之意,和大哥三哥名正言顺地争夺皇位是不可能的,要想坐上那个位置,只能剑走偏锋了。”
“剑走偏锋?”
纪煌音转头看向元铮,他眼中是明晃晃的野心。
“殿下是想要直接宫变?”
“不错。”元铮没有半点遮掩,“我为此筹谋已久,你必然能看出来,也就没什么好瞒你的了。别的东西都好解决,唯独暗翼军,我没有办法。”
“的确是个难题。”纪煌音道,“烈帝创建的暗翼军英勇无比又神出鬼没,有野史记载,大梁是发生过兵变,但最终都被天子持有的暗翼军剿灭了。殿下若是解不开这一个难题,那么宫变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我才要提前找到暗翼军的所在,以免功亏一篑。”元铮断然道,“暗翼军兵符虽握于皇帝之手,但这样庞大的一支军队,即便再是隐秘,也总要有将校军官管理操训。东方世家军功卓著,安国公早年又极得父皇信任,所以我怀疑是东方恒在管控这支军队。”
纪煌音了然:“所以殿下才想借清源教之手挟持东方问渊,撬开安国公的口。”
元铮掸了掸身上华贵的赭红金丝锦袍:“安国公是征战沙场的铮铮汉子,除了他这个宝贝儿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低头了。只可惜他这个儿子也是难得对付,我费了这样大的劲,还是拿他们父子二人没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