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自夜幕落下,啪啪打在檐上,萧清珵阖眼听了一夜的雨,次日上朝时,雨依然未停。
皇帝果真下了封刘贵妃为后圣旨,激得朝中暗流丛生,萧清珵一概不问,下了朝,同皇帝召了刘苏柳三家进殿,言明往年先帝之言已然成真,自此不必再提,也更无可能牵扯东宫了。
刘苏柳三家自也明白,往日因此而起的纠葛恩怨也不宜闹到宫里来了,各自私下解决便好,只不过——
萧清珵瞥了眼静默的柳璋,下令道,“柳璋与苏溶可另择日期成婚。”
柳璋一喜,伏地跪谢皇帝与萧清珵,皇帝见状顺势赐婚,也算是为了苏柳两家缓和关系。
刘家终是得了皇后之位,大喜过望,转念一想,刘贵妃既是皇后了,又怀有身孕,他日生下皇子,未尝不可为太子……
那刘惜容也不好在东宫了,刘家人遂与皇帝提了带刘惜容回去,不想萧清珵冷冷道,“刘惜容仍留东宫。”
刘家人忙称是。
皇帝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萧清珵,萧清珵原本冷着的唇角忽地勾出一抹笑,“父皇若喜欢,孤可送她去与刘皇后做伴。”
刘家人惶恐,皇帝怒目,他则慢悠悠地起身出了殿门,雨还在下,宫人为他撑伞,他蓦地想起了去灵隐寺的山路。
他为云珠撑伞的那一路上。
还想为她撑伞。
萧清珵伸手,接了宫人递来的伞,回了东宫,不过几步,在湖上拱桥处瞥见了树下的云珠。
一身海棠宫裙的云珠正为皇后撑伞,皇后兴趣别致,坐在雨天里,边垂钓边交谈,云珠听得笑了几声。
隔着落雨,萧清珵还是看见了她面颊上的酒窝,不由抿了抿唇,还是抵不过心中的渴望。
他与云珠唯一的亲近,不过是怀抱。
且已经好一阵子,他连拥抱也无了。
萧清珵召宫人将皇后哄走了,他下桥慢慢靠近云珠,直到伞面遮住了云珠的伞,云珠才察觉地呀了一声,要去行礼,“殿下!”
“云珠不必多礼。”
萧清珵要抚向云珠袖子的手转了个弯,夺去了她的手里的伞扔一边去了。
“一把伞便好。”
两人立在伞面下,萧清珵很想告诉她自己做了什么,忽地一想,又觉没有必要,耳边听云珠道,“殿下,我先前并不知师父是殿下的母后。”
萧清珵一瞬绷紧了神经,目不转睛地看着云珠,云珠心里五味陈杂,目光竟慢慢透出愧疚来。
他不知缘由,云珠清楚得很。
云珠五岁时,云父云母就带着她的姐姐弟弟去了冀州府做官,她则被留在青州陪伴祖母。
祖母喜欢隔壁庄院的皇后,皇后便时常过来,日子久了,皇后也就带起了云珠,教云珠许多东西,还教她练剑,云珠日日喊她师父。
在云珠心中,师父是比母亲还要亲昵的人,会哄她睡觉,为她哼曲儿,带她游玩,给她裁衣……
如今想来,那本都是皇后应该对萧清珵做的。
萧清珵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些,云珠思及至此,慢慢地红了眼眶,哽咽一声,“是我抢了殿下的娘亲。”
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落。
和那雨点一样圆润。
不,不一样,雨点不会让萧清珵的心砰砰乱跳,不会让萧清珵无措地伸手,想去擦又觉冒犯了,只能轻柔安抚,“不是,云珠想错了。”
“若是可以,母后也想像养云珠一样养孤。”
“是父皇辜负了母后,一切错在父皇,哪里是云珠的错?”
两人几步远,皇后驻足,扬袖遮住了面容。
云珠听得也呆了,眼眶还红着,可怜兮兮的,不过一会儿,忽地抿唇笑了一声,紧接着笑容大起来,酒窝甜甜的。
那滴坠在腮边的泪颤颤巍巍,倏忽间落了下来,落在了萧清珵抬起的手指上,也落在萧清珵心里。
云珠哪里注意到了这个,只在心里惊叹,天呐,殿下真是极好的人。
越是如此,她越是愧疚,猝然转开的视线瞥到了皇后,惊呼一声,“师父怎不打伞?面上都淋湿了!”
她匆忙捡起伞靠近皇后,背后萧清珵将伞面一垂,全然遮住了自己,低下头,口舌舔尽指腹泪珠。
伞面高高一扬,又露出他在雨中立着的巍巍身躯,太子常服尽显威仪从容,神色更是坦然自若,听皇后道,“此间事了,我也该回青州了。”
萧清珵的面色一瞬沉了下来。